作者:明照青衫
窗外,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今天是劉書記出殯,樓下哀樂聲聲,如泣如訴,在濕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樓上的臥室里,飄散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與樓下焚燒的燭味截然不同。
鐘欣悅,一個三十三歲的女人,正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鏡子描繪艷麗的紅唇,起身時,緊繃的黑色蕾絲裙襯得她身段婀娜,胸前的春光呼之欲出。
方濯進來看到的便是這一幕,他咽了咽喉結(jié),掩上了門栓。
女人聽見聲音,回頭望過來,烏黑的長發(fā)隨意披散在肩頭,更添幾分楚楚動人的媚態(tài),哪有幾分剛死了丈夫的悲切?
“小方,我叫你來,是為了給你一樣?xùn)|西!彼t唇微張,赤腳走在木地板上到了衣柜處,背對著他。
方濯借此明目張膽的多看了幾眼,在色欲熏心的邊緣走鋼絲,聲音頗有些忐忑:“嫂子,老師還尸骨未寒,你弄出這陣仗來……”
鐘欣悅沒作聲,屋內(nèi)只能聽見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抽屜打開,里面還有一個保險箱。
“小方,你是老劉最信任的秘書,我自然也是相信你的,但是這東西,你可以選擇要,還是不要!彼朴普f道。
方濯聽她這個語氣,便知她口中的東西非比尋常,面色稍稍凝重了些。
走上仕途,腳下便是懸崖萬丈,可有些東西,還真得鋌而走險。
他咬了咬牙,開口擲地有聲:“老師留下來的遺物,我得要!”
鐘欣悅輕笑一聲轉(zhuǎn)過身來,靠近方濯的時候故意扯住了他的西裝領(lǐng)帶:“那就先過我的考驗。”
她裸漏在外的胸脯,白花花的直晃人眼,方濯早就不是毛頭小子,此刻卻也忍不住躁動起來。
“考驗?什么考……”方濯還想問,卻被女人突然送來的唇,堵住了嘴。
鐘欣悅吐氣如蘭,含著他的下唇廝磨啃咬。
方濯的眼神頃刻之間覆滿欲望,神色稍暗,顧不得思量其他,反客為主的摟住了女人的腰身,加深了這個吻。
如膠似漆了幾分鐘,分開的時候兩人嘴邊還纏著銀絲。
“嫂子,這是考驗嗎?”方濯結(jié)束一吻,氣喘吁吁,眼神還有些未褪的興奮。
這一刻的稱謂,變成了他們之間隱秘的禁忌。
鐘欣悅身上的衣服早已脫了干凈,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小方,老劉死了,我以后就靠你了,康莊大道,可別忘了我。”
方濯手掌向下滑,握住那團柔軟,兩人一起倒向了身后的大床:“那是當(dāng)然。”
樓下,哀樂依舊在悲戚地奏響。
樓上,卻傳來了鐘欣悅壓抑又滿足的呻吟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終于歸于平靜。
鐘欣悅依偎在方濯的懷里,手指輕輕撫摸著他的胸膛。
方濯深情款款地說道:“嫂子,其實第一次來你家吃飯,就看上你了!
劉書記比鐘欣悅大了十多歲,地中海大肚腩,和貌美如花的嬌妻根本不在一個圖層。
“哼,那你進來還裝得正人君子的樣子?”鐘欣悅被伺候的舒服,哼了兩聲。
鐘欣悅輕輕地掐了他一下,說道:“剛才你那副樣子,禽獸本性都暴露了。”
方濯壞笑道:“我還可以更禽獸,要不要嘗嘗?”
他說著,又翻身壓了上去。
鐘欣悅驚呼一聲,卻又被方濯得逞了。
樓下的哀樂聲漸漸遠去,樓上卻再次響起了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素白的纖手把淺灰色的床單抓得皺成一團,淋漓的雨把那一片淺灰侵染成了深色。
窗外的雨還在下著,沖刷著一切,也掩蓋著一切。
等到又一場戰(zhàn)爭結(jié)束,鐘欣悅渾身癱軟,像一灘泥一樣躺在方濯身上。
“你怎么這么厲害……”鐘欣悅氣息不穩(wěn),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老劉……完全比不上你……”
方濯臉上帶著得意的壞笑,輕輕撫摸著鐘欣悅汗?jié)竦谋常骸斑@不是還在接受考驗么?嫂子,我過關(guān)了嗎?”
“勉強算你過關(guān)!辩娦缾偡斫o了他一個甜蜜的吻。
兩人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鐘欣悅穿好衣服,終于打開了保險箱,里面放置著一個小小的U盤。
她拿出來,遞給方濯,表情也不似將才那樣輕快了。
“這是老劉一直在調(diào)查跟進的案件,他恐怕是驚動了上頭,所以才死得蹊蹺,一場交通意外了結(jié)一條命,畢竟只有死人才是不會說話的。”她無不嘲諷。
方濯手心微微發(fā)汗,接過U盤,這會也正色道:“嫂子,飯能亂吃,這話可不興亂說。”
“你當(dāng)我是那樣不穩(wěn)重的人?”鐘欣悅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壓低了聲音沉吟:“這里面的東西我沒看,雖然不知道是什么,卻也聽老劉提過幾嘴,一旦掌握充分的資料曝光出去,保你平步青云!”
“但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福氣消受了!
方淮之瞳孔放大,一瞬便覺得手里的小東西的千斤重,像個燙手山芋一般,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小方,你現(xiàn)在可沒得選了!辩娦缾傎N著他堅實的胸膛,靠在他懷里,緩緩開口道:“U盤里面還有一層絕密密碼,我一時間也打不開,你慢慢研究吧!
現(xiàn)在方濯是她押的寶,但賭贏賭輸,只要不牽連到她,就都無所謂。
“好!跟老師有關(guān)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狈藉哪抗馍钸h,將她完全攬入懷里,寬慰道。
鐘欣悅抿唇點了點頭,便越過了這事,聊起另一樁:“新的市委書記很快就要調(diào)來,人家身邊哪會少秘書?小方,你的處境可不太樂觀!
她話里話外像是為方濯擔(dān)憂,后者心里劃過一絲暖意。
不過又想到自己即將前程堪憂,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兩人沉默著下樓,繼續(xù)參加葬禮,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哀樂低回,細雨綿綿,空氣中彌漫著悲傷和壓抑的氣氛。
葬禮結(jié)束后第二天,方濯回到單位。
新任市委書記方廷正的辦公室里,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方廷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手里轉(zhuǎn)動著一支鋼筆,鏡片后的目光銳利而深邃。
“方濯同志,坐!狈酵⒄噶酥笇γ娴囊巫,語氣溫和。
方濯在他對面坐下,心里卻隱隱不安。
“方濯同志,你在劉書記身邊工作多年,能力突出,經(jīng)驗豐富,這是大家有共識的。”方廷正頓了頓,語重心長道:“現(xiàn)在市里啊,大力推進環(huán)境保護工作,責(zé)任重大,正需要一位有能力的同志去主持工作呢!”
方濯心里一沉,果然來了。
“所以我們昨天開會決定,任命你為環(huán)境保護局副局長,希望你能盡快轉(zhuǎn)崗,適應(yīng)新的工作環(huán)境!
一套公式化模板的輸出,直接讓方濯啞口無言,縱然有再多的不甘心,但人家是正規(guī)路子下來的審批,去投訴又有什么用?
環(huán)保局副局長?哼!不過說得好聽。
方濯二十好幾的大小伙子,進了市里眾所周知的養(yǎng)老部門,那才是真的自葬前途。
但方濯還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感謝組織的信任,我一定盡力做好工作。”
一朝天子一朝臣,劉書記一死,自己這個舊臣自然也就被邊緣化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環(huán)保局離市委辦公室不遠,方濯很快便到了地方報到。
環(huán)保局局長名叫李國強,五十多歲,只在這個崗位等著退休,對于這個突然空降的副局長,態(tài)度不咸不淡,
“小方啊,來了,”李國強笑呵呵地放下保溫杯,指著對面的椅子,“我們這邊不比市委,你也不用拘束!
方濯坐下,皮笑肉不笑的打招呼:“李局長!
李國強笑呵呵的:“咱們哥倆不用這么客氣,你叫我一聲老李也行。”
方濯哪能不知道他這就是客氣話,當(dāng)下就笑了笑:“李局你說笑了。”
兩人寒暄了一下,李國強又揣上了自己的保溫杯品茗。
“小方啊,你以前是劉書記的秘書,能力肯定很強!崩顕鴱娦Σ[瞇地說道,眼神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精明,“以后局里的工作,你就多費心了!
“李局,你太客氣了,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肯定效犬馬之勞!”方濯人精似的,大肆奉承了兩句,把老局長的馬屁給拍順了。
李國強一推面前的文件,點頭道:“你有這個覺悟就好,這是局里上半年的工作日志,要不你先看著?”
方濯眼瞼一垂:“好的!
而在市委里,關(guān)于方濯調(diào)任環(huán)保局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平日里和方濯不對付的人都開始幸災(zāi)樂禍。
茶水間里,有人先開了頭。
“方秘書被調(diào)到環(huán)保局去了,誰不知道那都是一群刁鉆的老鬼?真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啊!”
“別,別說,現(xiàn)在人家可是方副局,乍一聽還升官了呢!”
“他也就靠著劉書記水漲船高,現(xiàn)在人死了,一跳腳的小丑,能囂張到哪去?”
方濯給局長辦公室搬水的路上,正好就聽到眾人對自己的編排,瞬間握緊了拳頭。
還真是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
他以前雖然行事張揚,但卻都做得有理有據(jù),不愧對任何一個人。若是出了事人人就都講上兩句閑話,那他豈不是要被唾沫星子給淹死了?
“喲!你們聊得正嗨呢?”方濯實在咽不下氣,直接走了進來。
沒想到,還有個老熟人,剛才,應(yīng)該就是他帶頭議論的。
孫建文端著茶壺,站在幾人中間,他和方濯之前斗得你死我活,現(xiàn)在對手落魄,他只恨不能再踩上兩腳。
“這不是我們方副局嗎?”孫建文陰陽怪氣道:“非常時期,方副局可得夾著點尾巴做人,別再落下什么把柄了。”
方濯繃緊了牙:“孫建文,你就是碎嘴子,我看夾著尾巴的人是你才對,不然早升官兒了!
“你——”孫建文被扎了心窩子,頓時如鯁在喉。
“方濯,你還當(dāng)自己是個人物呢,敢這么對孫秘書說話?”旁邊的人開口說著,無不嘲諷。
孫建文聽了這話,霎時便提了底氣,手上的杯子揭開蓋,直接就往方濯的臉上潑去。
“我看你就是太飄,入組織這么久,還不知道好好做人!我就來教教你!”
他的動作太快,根本來不及阻攔,方濯硬生生受下,明明是水打在臉上,他卻比挨了巴掌還難受!
方濯的拳頭捏得嘎吱作響,那是他的尊嚴在被踐踏!
孫建文料想他也不敢還手,悠哉悠哉收了杯子,輕蔑的嗤笑一聲,“不好意思啊,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就是給你滅滅火!”
說罷,他們便直接踢開了方濯裝水的推車,徑直離開。
方濯深吸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潮濕,心里憋屈的要命。
他手上沒有實權(quán),孫建文倒是成了新書記跟前的紅人兒,兩個人的地位,高下立見。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方濯雖然已經(jīng)給了自己夠多心理暗示,但調(diào)到環(huán)保局總會是讓人失落的一個事實,再加上還有孫建文等人攪局,一整天下來,精疲力竭。
今天還要去岳母家吃飯,他和葉青青的訂婚在即,可有些事既然發(fā)生了,那也不能隱瞞。
一進門,岳父岳母連忙來迎,葉青青從廚房拿著鍋鏟探出頭來,看到方濯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她可是剛跟父母和朋友吹噓完,方濯的領(lǐng)導(dǎo)死了,肯定是要接替領(lǐng)導(dǎo)的位置。
葉青青讀的書不多,和方濯是高中同學(xué),后來兩人遇上才暗生情愫,自從和方濯在一起后,她就躺在家里沒出去工作了。
“工作調(diào)任通知下來了沒?”
方濯苦笑,卻還是點了點頭,“下來了!
“方濯,你可真厲害,把領(lǐng)導(dǎo)熬走了,以后不都是平步青云的大路!”葉青青笑得眉不見眼,幻想以后自己有一天成了局長夫人,指定在那群姐妹中揚眉吐氣。
“是啊是啊,小方這孩子,踏實又聰明,肯定堪當(dāng)大任。”葉母連忙在旁邊附和道。
“什么熬不熬的?現(xiàn)在劉書記一走,我的庇護所也沒了,哪有那么容易過好日子!狈藉剖亲猿暗拈_口。
葉青青隱隱意識到這話里些許不對,斂了笑容,“什么意思?那你怎么辦?”
方濯沉默了一瞬,才淡淡開口,“把我調(diào)到環(huán)保局去了,做副局長!
葉青青神色復(fù)雜,聲音不禁高了些:“環(huán)保局?你在這個部門能有什么前途?再怎么努力往上爬,充其量也就是個正職!”
“青青,什么意思。窟@一下成副局了,不是很好嗎?”葉父連忙攔住女兒,納罕道。
“爸,你是不知道,環(huán)保局就是管掃大街的!”葉青青把鍋鏟一扔,頓時連飯都做不下去了,“方濯這是被邊緣了,估計一輩子都難出頭。”
平常因為方濯的緣故,她對這些職級都很是了解,這會解釋的頭頭是道的。
葉父一聽,表情也難看起來。
方濯工作的時候就心累,回來還要被這幾人指著鼻子質(zhì)問一頓,但好歹還有長輩在,他只能壓著火,“環(huán)保局也是鐵飯碗,工作也輕松……”
“輕松有什么用!你還這么年輕,就不能爭取一下嗎?再不濟塞點錢,送點禮,你個木腦子……”葉青青看到他這頹敗的樣子,更是心頭火起。
她名聲都吹出去了,到時候那些朋友問起來,圓不回來那才是丟臉呢!
方濯捋了一把頭發(fā),語氣很是不耐煩,“送禮就是貪污腐敗,你出餿主意害我呢!”
葉青青咬了咬牙,恨鐵不成鋼,“方濯,我一開始就覺得你是個爛泥扶不起強的阿斗,現(xiàn)在看來還是這么不爭氣,你給我滾!”
葉父也緊緊皺著眉,冷哼一聲,“我們青青跟了你一年什么都沒有,我看這訂婚就先擱置了!”
“叔叔,你這話說得不太厚道吧?我什么時候虧待過你們一家人,現(xiàn)在調(diào)個職位,你們變臉速度就比翻書快……”
“還不是因為你太廢物了!”葉青青打斷他,怒懟道。
過慣了好生活,她可不想陪方濯重返清貧的日子,說罷,她直接推了一把方濯,赤裸裸的羞辱:“快滾出我家,還想吃飯?吃狗屁去吧!”
后者腳下沒站穩(wěn),往后趔趄了幾步,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暖意的燈光。
方濯心里如同寒風(fēng)過境,冷得徹徹底底,人性在此刻體現(xiàn)的那叫一個淋漓盡致。
他說怎么自己一當(dāng)上秘書,好幾年不見的老同學(xué)就突然出現(xiàn)了,原來她本來就是奔著這個來的!
回到自己小小的租房內(nèi),人去樓空,工作前途堪憂,女朋友也跑了。
方濯靠在沙發(fā)上,有些郁悶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想他滿身抱負卻無處可用,如果當(dāng)時不是他爸執(zhí)意要他從政,這個仕途,他不混也罷了!
“條條大路通羅馬。”黑暗中方濯的眸子聚起一些光彩來,幸好他還手握醫(yī)學(xué)拿手絕技,總之餓不死就對了。
不妨讓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他方濯真正的本事!
恰逢周末,方濯翻出來鐘欣悅那時給他的U盤。
一想到當(dāng)日的光景,還有鐘欣悅那令人垂涎欲滴的身材,他屬于男人的欲望差點克制不住。
將腦海里那點黃色廢料拋之,他稍微坐直了一些。
U盤插入電腦的時候,方濯還是小小的緊張了一下的,這里面的東西肯定觸動了誰的蛋糕,說不定,還是個呼風(fēng)喚雨,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劉書記已經(jīng)坐到這個位置了,都能堂而皇之的解決掉,跟這樣的人對著干,方濯稍稍犯怵。
不過既然答應(yīng)了鐘欣悅,而且有關(guān)劉書記死亡的真相,他義不容辭。
看到需要密碼的時候,方濯一拍腦門,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別的。
倒是忘了這茬了!但鐘欣悅都不知道的密碼,他又上哪曉得去?
試了幾次都是錯的,密碼鎖了24小時,方濯嘆了口氣,看來要想要拿正確的數(shù)字破開,除非去地底下問劉書記。
倒也好辦,不知道密碼解不開鎖,那索性找個黑客,跳過密碼這步不就好了?
思及此,方濯的腦海內(nèi)靈光一現(xiàn),打了個電話。
無邊的暮色漸漸被黑夜吞噬,方濯蹲在角落的身影也慢慢隱去。
……
之后幾天,方濯還是按部就班的上著班。
本來是清閑的職位,但組織來了個年輕人,重擔(dān)自然落在了方濯身上,忙得那叫一個不可開交。
待這一陣子忙活完,好不容易閑下來了些,李國強又來找他談話了。
李國強這人,幾周的相處,方濯算是看在眼里。
表面上和和氣氣的,但就是個笑面虎,排外的很,這么多天給他辦公室搬水送煙,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依舊是捏著那副官腔,一開口就是支使人。
“小方啊,你雖然是派過來的,但是也要走培訓(xùn)流程,這樣吧,你去基層待一個月,進行環(huán)境保護走訪,線下考察。”
基層?說白了就是清潔工。
方濯這下傻眼兒了,他好歹也是一路綠燈考上來的編制,倒不是說瞧不起清潔工,但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李局長,工作日報都看完了,培訓(xùn)我也是了解的,沒聽說咱們局里有去基層待一個月這種說法?”方濯直接敞開天窗說亮話。
李國強哪容許有人忤逆他,粗獷的眉毛擰成一股麻繩,面上看上去不快:“你們年輕人,果然還跟愣頭青似的,領(lǐng)導(dǎo)說什么,照做就是。”
方濯算是徹底明白了,他這個副局長,本來就是個架空的位置,有名無實,有他沒他都一個樣。
繞是能翻出點水花來,頭上還有李國強壓制。
方濯揣著一肚子氣,戴上工牌驅(qū)車去往清潔站,只能心里不斷寬慰: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經(jīng)過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便見一個年輕女人踉蹌著步子,身體晃著,斑馬線都走不穩(wěn)。
烈日遙遙,曬得人睜不開眼睛,她像是渾身脫了水,下一秒,直接倒在了人行橫道上。
人就暈在自己車前,眼看著綠燈就要亮起了,情況緊急,方濯連忙開了危險報警車尾燈,下車查探情況。
走近一看,女人精致的五官,眉目如畫,即使此刻臉色蒼白,也難掩她優(yōu)雅的氣質(zhì),一看就是應(yīng)該家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方濯聲音輕了一度,心下猜測應(yīng)該是中暑了,他握住女人雪白的細腕,把了個脈。
這不把還好,一把脈,方濯的眉頭就緊鎖了起來。
不是普通的中暑,女人的脈象虛弱,紊亂不堪,像是某種慢性疾病長期折磨的結(jié)果,而且隱隱透著一股陰寒之氣,似乎體內(nèi)潛藏著更嚴重的隱患。
有行人不管什么紅綠燈,已經(jīng)圍了過來,議論紛紛。
“哎呀!這是被車撞了?”
“屁咧!是她自己倒的!人家小伙子停著等紅燈呢!”
“快打急救電話!”
一個牽著孩子的大嬸倒是爽快開口:“小伙子,看你的樣子像是醫(yī)生,又有車,你把她送去醫(yī)院得了唄!
剛剛讓打急救電話的的人不由鄙夷地看了大嬸一眼:“你這不是道德綁架嗎?萬一這個女人醒過來賴上他了怎么辦?”
方濯倒是思索了一下,叫救護車一來一去的,的確不如他直接送過去……
他說著彎下腰,將女人抱了起來。
女人的身體很輕,仿佛沒有重量。
有熱心的人幫著打開了他的車后座,方濯把女人輕輕地放在了后車座上,見沒人注意自己,他從駕駛座旁邊找出了銀針包,抽出一根銀針,快速地在女人的一處穴位上扎了一下,這才直起身,退出了車后座。
跟周圍的人道過謝,方濯開車前往了醫(yī)院,又抽出了那根銀針收好,快到醫(yī)院的時候,女人突然悠悠轉(zhuǎn)醒。
方濯仔細開車,沒注意到她的動態(tài),脖子上卻突然被套了一根繩子,不大不小的力氣扼住了呼吸!
“你個歹徒,要帶我去哪里!”女人虛弱的喘著氣,說道。
還多虧了方濯施的那根銀針,不然現(xiàn)在還會在車上暈得昏天暗地,恩主一下變成苦主,方濯他剎車猛地一踩,靠邊停了車。
女人的力道受了汽車慣性的影響,手上一松,就被方濯擒住了手腕,男女力氣懸殊,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本用來制服方濯的繩子,捆在自己手上。
方濯劇烈咳嗽了幾聲,沒好氣的說道:“這位小姐,你暈倒在馬路上,是我救了你!恩將仇報這四個字你會寫吧?”
沈桉生了一雙含水春眸,紅唇微張氣喘吁吁,這才看清“歹徒”的面容,儀表堂堂,似乎也不像那種會拐賣婦女的人。
“你救我,怎么不去醫(yī)院?”防人之心不可無,沈桉戒備的看了他一眼,理直氣壯的開口。
方濯指了指前面的路標,“這不是快到了嗎!”
看著市人民醫(yī)院幾個赫然的大字,沈桉抿了抿唇,后知后覺的尷尬起來,原來真是個好人。
誤會解開,方濯也給她松了綁,女孩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長大的。
細皮嫩肉,手腕輕輕一磨就紅彤彤的,他注視了眼,突然想到自己把脈的結(jié)果,內(nèi)心糾結(jié)著要不要提醒她一下。
“我已經(jīng)沒事了!鄙蜩窨瓷先δ轻t(yī)院地方深惡痛絕,讓他先掉頭。
目光觸到了方濯所帶的工作牌上,上面印著城市清潔的字眼。
眼前這個男人,居然是清潔工……不過每個職業(yè)都值得尊重!
她沒有帶有色眼鏡看人,抿唇先自報了姓名,“我叫沈桉,你送我回家吧,作為救我的報答,我給你一萬塊錢!
方濯本想拒絕,那邊要是去晚了,說不定又要被抓著小辮子數(shù)落。
但繞是誰被沈桉那雙眼睛水靈靈地盯著,或許都無法拒絕,何況本來就是個舉手之勞的事情,現(xiàn)在居然還值一萬塊,這錢不要白不要!
“行吧!狈藉獞(yīng)了下來,一腳油門,車子重新沖了出去。
沈桉報了個小區(qū)的地址,方濯聽著耳熟,反應(yīng)過來這是有名的軍區(qū)大院,里面都是一些政治高官,沒想到,她居然還是高干子弟。
難怪這么出手闊綽,又不諳世事,原來是被父母保護得太好了。
一路無言,到地方時方濯率先下了車,替她開了車門。
沈桉的臉色依舊還是病態(tài)的蒼白,站定時晃了一下,幸虧方濯手疾眼快,先扶住了她的腰。
他輕咳了一聲待女人站穩(wěn)才松開手,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些。
鼻尖縈繞不散著梔子的清香,他定了定神,才提起另一茬,“你的病如果不及時醫(yī)治,可能會危及生命!
沈桉眼神閃爍,拂了一把柔順的頭發(fā),說的話卻決絕,“你越界了!
這大小姐,之前看著跟小兔子般無害,沒想到還有些脾氣。
方濯不容有他,言辭犀利的開口,“剛才你不是普通的中暑,而是天氣太熱,心律失常導(dǎo)致的暈倒,你有后天性的心臟病,同時,伴有反感知覺病變,現(xiàn)在這種癥狀正在慢慢加深,甚至已經(jīng)影響到正常生活!”
反感知覺病變是容易被忽略的罕見病,估計國內(nèi)都沒有幾個患者,是一種觸覺和聽覺發(fā)現(xiàn)反轉(zhuǎn)的現(xiàn)象,有時,甚至?xí)フZ言能力。
他信誓旦旦的開口,幾乎都是一語中的。
沈桉張了張嘴,眼睛不自覺的瞪大,有些震驚,“沒想到你一個清潔工,還懂醫(yī)術(shù)?”
方濯臉色一變,才想起來自己的工牌沒摘,剛要開口解釋。
后面便傳來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一個戴著方框眼鏡,身著西裝的中年男人,氣場十分強大,面容正經(jīng)而嚴肅。
沈桉連忙跑過去扯住他的手臂,“爸!”
方濯看著他們父女,沒答話,避免節(jié)外生枝,剛才的提醒也只是出于對沈桉的惻隱之心。
“這些年,我?guī)ц耔褡咴L了無數(shù)的醫(yī)院,才查到這種罕見病,你這個小伙子,怎么一眼就看出來了?”沒想到沈父突然變了臉,嚴肅褪去,有些激動的說道。
方濯愣了愣,他總不能透露自己一把脈就探出不對勁了吧?
“之前見過這樣的病例,所以就猜到了!彼喲砸怦?shù)幕卮稹?br />
沈桉吸一口氣,心臟卻突然刺痛,捂著胸口驀然間蹲了下來,神色很是痛苦。
外面天氣太熱,對血液循環(huán)也有影響。
兩人攙扶著沈桉回了家,寸土寸金的小區(qū),他們住得是個豪華的小平層,到了有空調(diào)的地方,沈桉還是在不停的冒著虛汗。
沈父打算打電話叫來私人醫(yī)生,一旁的方濯看得眉目緊皺,拿出銀針來,按著她手臂上的穴位施針。
沈桉咬著下唇,痛得想要立即掙脫開,卻被方濯強硬的摁著手骨。
痛感過后,心臟突然間不疼了,似乎有一股強大的氣流在身體里飛馳,沈桉無法形容那樣的感覺,只覺得,就這短短的一兩分鐘,她身心舒暢,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脈!
“一定要減少外出。”施針完,他神色淡然的囑咐道,看著對醫(yī)術(shù)信手捏來的模樣。
她眼睛亮了亮,看向方濯的眼神里多了一絲崇拜。
沈父本擔(dān)憂的面容染上了一層喜色,親眼看到了女兒的變化,這效果,簡直立竿見影!可見眼前這人的醫(yī)術(shù)高強。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他激動的捏住方濯的手臂,問道,“你從哪個學(xué)校畢業(yè)的?剛才用得是什么針法!”
一連串的問題拋過來,應(yīng)接不暇。
方濯猶豫了半晌,至于醫(yī)術(shù),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那位高人,絕不透露,他先報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方濯……”
話還未完,兜里得電話鈴聲便響了起來。
觸及到李國強的字眼,方濯嘖了一聲,很是不耐煩,但也沒敢怠慢,說了句失陪。
一接通,那邊便傳來李國強不悅的聲音。
“小方,我問那邊的隊長,你都沒上崗?你這是消極怠工,態(tài)度有問題啊!”他好不容易挑著毛病,肯定不能輕易放過。
方濯陪著笑,索性也就實話實說了,“李局,我這在路上碰著個遇到困難的人,耽誤了點時間……”
“誰都要幫助,你不在自己的工作上,跟著瞎操什么心!”李國強數(shù)落了一句,話題急轉(zhuǎn)直下,“紀委的人馬上過來,你配合調(diào)查,馬上回局里一趟。”
紀委?一般來說,驚動紀委出面,那都得是頂大的事了,他一個小人物,何德何能?
思及此,方濯便有些站不住腳了,掛了電話,便和沈家父女道別。
“方濯,我留你個聯(lián)系方式吧!鄙蜩窨捶藉_實著急的模樣,笑了笑,自然的開口說道。
她的相貌扎眼,自信的底氣更添一層魅力,方濯想了想,還是同意跟她加了個微信。
“方先生,桉桉的病,你一定有辦法吧!鄙蚋刚f話客氣了不少,“這樣吧,只要你能治好她的病,價格隨便你開!”
沈桉的情況很復(fù)雜,心臟上伴隨著神經(jīng)的問題,只是這種棘手的情況,他之前也不是完全沒有經(jīng)驗。
方濯沒有一口應(yīng)下來,回絕了個需要考慮,便離開了。
路上沈桉給他轉(zhuǎn)了個一萬塊錢,“我說到做到,方濯,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方濯不置可否的搖頭笑了笑,只覺得這大小姐的脾氣,來的快去得也快,怪有意思的。
不過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一進環(huán)保局,一股低氣壓籠罩而來,心口陣陣壓抑。
尤其是路過的人看向方濯的眼神,仿佛一個災(zāi)星,方濯自己都納悶起來了,他這才離開了不到半天而已,怎么就跟變了天兒似的?!
“你不知道這事鬧得有多大,鐘欣悅都被抓進去了,劉書記留這么多錢,難怪死不瞑目呢!
“誰能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劉書記平時看著憨厚,居然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貪官啊!
“方濯跟在他身邊,能干凈到哪去?難怪我覺得他一來,這辦公室都烏煙瘴氣的……”
方濯把桌上散亂的資料整理好,便聽見門口幾個同事的議論,隱隱還聽到了劉書記,鐘欣悅等名字……
劉書記的頭七已過,人都死了,還要遭這些非議,方濯在心里替師傅暗暗抱不平,卻也沒法子。
幾個同事看到方濯,臉上毫無背后蛐蛐別人的心虛之意,只是白了他一眼,叉著手,“李局叫你去一趟會議室,紀委的人已經(jīng)在那等著了!”
紀委辦居然來得這么快,方濯路上設(shè)想了無數(shù)種可能,惴惴不安到了會議室,李國強和紀委辦為首的人正單方面熱情的寒暄著,討好之意寫在臉上。
反觀,那紀委的人卻眼觀鼻鼻觀心,神情冷漠,直到看見方濯進來,才多了一絲表情。
沒容得李國強多有介紹,他就徑直了當(dāng)開口,聲勢逼人,“你就是方濯?”
方濯點了點頭,對面的人眼神尖銳而深入,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狠勁,仿佛任何謊言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掏出證件來,“我是省紀委二組的秦棟梁,你涉嫌參與一場貪污受賄案,高達17億人民幣,請你立刻接受調(diào)查,跟我們走一趟。”
方濯心頭一跳,17億人民幣,他活到現(xiàn)在,都沒見過這么多錢!又何來涉嫌參與一說?
“同志,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我一直在兢兢業(yè)業(yè)的工作呢!狈藉獫M臉的問號,只能試探著周旋道。
一邊的李國強一看見方濯就來氣,環(huán)保局向來清凈事少,這還是第一次驚動省紀委的人,害得連帶他們也都要檢查一遍,罪魁禍首,都是方濯這個掃把星。
“方濯,紀委都來了?有什么就說什么,你做了的那些事,也只有你自己清楚!”李國強板著臉,以教訓(xùn)的口吻說道。
這話歧義太大,無疑是把他往火坑里推,方濯來這里就和李國強不對付,其他也就忍了,可這是要蹲監(jiān)獄的大事,他必須要反駁幾句了。
“李局,我一直拿你當(dāng)領(lǐng)導(dǎo),可你這態(tài)度,好像知道我會出事似的啊?”方濯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李國強聽出方濯話里帶刺,老臉立刻掛不住了。
他翻了個大白眼,冷哼了一聲,心里忍不住輕蔑吐槽。
該死的臭小子,都淪落到被紀委組“伺候”的程度了,還想拉人下水?做夢。
此刻,李國強可不想方濯跟這趟渾水有半點關(guān)系,連忙撇清自己,換上一副義正辭嚴的面孔,沖著秦棟梁連連擺手。
“秦隊,你可別聽他瞎說,我可不知道這小子犯了什么事兒。我跟他可沒什么交情!”
“這方濯平時在局里就吊兒郎當(dāng)?shù),我一看他就知道是個不正經(jīng)兒干的貨。至于,他在背地里干了什么勾當(dāng),你們都是專業(yè)人士,一定會把他調(diào)查的清清楚楚的!
這恨不得立刻跟方濯劃清界限,生怕沾上一點腥的嘴臉著實逗笑了在場不少的同事們。
“哈哈哈……”細碎的嘲笑聲在四周響起。
方濯淡然一笑。
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根本就不怕被紀委組調(diào)查!
就在這時,辦公室主任孫建文聞訊趕來。
孫建文穿著一件得體的中山裝,臉上掛著幸災(zāi)樂禍的笑容,挺著自己的啤酒肚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他早就看方濯不順眼了,這下可算逮著機會落井下石。
“哎呦,這不是方濯嘛,怎么,這是要被帶走了?”
孫建文陰陽怪氣地湊上來,眼神在方濯身上掃來掃去,嘴角勾著一抹嘲諷的弧度。
嘲弄的目光肆無忌憚的落在方濯,嘴唇一張一合說出的話比局長李國強還臟。
像是在看一個笑話。
“我說方濯啊,你平時看著挺老實的,沒想到背地里這么能耐啊,17億人民幣,嘖嘖嘖,夠狠,夠厲害,膽子夠大!”
“我就說嘛,你跟劉書記走得那么近,他出了事,你怎么可能干凈得了?說不定,你就是他的同伙呢!”
“不過你既然被抓了,那么就老老實實的交代。記住嘍,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然的話,哼哼,你就等著被‘涼拌’吧!”
他故意提高了嗓門,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孫建文這話一出,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方濯身上,有鄙夷,有懷疑,有幸災(zāi)樂禍。
方濯的拳頭緊緊攥起。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冷冷地看向?qū)O建文。
“孫秘書,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有沒有問題,紀委會調(diào)查清楚。倒是你,與其關(guān)心別人,還不如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自己!
“聽說你跟某家環(huán)保設(shè)備公司關(guān)系匪淺,經(jīng)常給他們通風(fēng)報信,還收了不少好處吧?還有,我看你老婆朋友圈炫耀她在城郊買了套別墅?她可是個家庭主婦,以咱們這工資什么時候買得起別墅。那買別墅的錢來路真的干凈嗎?”
“還有啊……昨天,前天,還有大前天,我經(jīng)過你工位的時候,都看到了你在自己的辦公電腦收看片兒。哎呀,你也不是小年輕了,孩子都有了兩個了,怎么就這么沉不住氣呢?這大白天的,大家都在埋頭苦干,你倒好,躲在那兒看起小電影,這幸虧是被我這個男同事撞見了,要是被女同事撞見了,你可就變成了老流氓了……你說是不?”
方濯突突突的幾句話,就像幾顆重磅炸彈,在人群中炸開了鍋。
孫建文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沒想到方濯竟然敢這么不給自己面前,而且還敢當(dāng)眾揭他的老底,而且還說得這么具體。
孫建文要瘋了!
“你……你胡說八道!方濯,你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孫建文氣急敗壞地想要沖到方濯跟前捂住他的嘴,卻被眼疾手快的同事給拉住了。
“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里清楚,孫秘書,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做了就別想瞞得住!
面對暴躁的孫建文,方濯淡定回敬道,冷冷地眼神中充滿了鄙夷。
他知道,就算沒有確鑿的證據(jù),這些話也足以讓孫建文焦頭爛額,以后在局里再也抬不起頭來。
不過,他是真的活該!
紀委組的秦棟梁在一旁冷眼旁觀,將兩人的爭執(zhí)盡收眼底。
他沒想到,方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竟然還有心思跟人斗嘴,而且還如此犀利。
這讓他對眼前這個年輕人多了一絲警惕,也多了一絲興趣。
孫建文繼續(xù)在一旁咆哮:
“放開我,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訓(xùn)這個混小子,竟然敢在老子的臉上抹屎,我看他是活膩歪了。”
“哎呀,你們幾個都放開我,放開我!”
方濯冷眼旁觀,看著孫建文肥碩的身體在自己的面前晃來晃去,幽幽的火上澆油,“孫秘書,我保證你不敢大人,畢竟大人是要犯紀律的~”
“我靠……”
“……”
秦棟梁沉聲喝道,打斷了兩人的爭執(zhí)。
“好了,都別吵了!”
“方濯,現(xiàn)在不是你耍嘴皮子的時候,你有義務(wù)配合我們的調(diào)查,走吧!”
他掏出搜查證,在方濯面前晃了晃。
“這是搜查證,現(xiàn)在,我們要對你的辦公室和住所進行搜查!
方濯看著那張搜查證,轉(zhuǎn)身跟著秦棟梁走出了會議室。
……
李國強跟在秦棟梁的身邊,一副諂媚的笑臉,對著秦棟梁點頭哈腰:“秦隊,方濯這小子平時就油嘴滑舌,不老實!你放心,我們環(huán)保局在我的帶領(lǐng)之下和這小子的行為作風(fēng)不一樣,環(huán)保局一定全力配合調(diào)查,絕不姑息任何違法亂紀的行為!像方濯這種害群之馬,有一個,我們干死一個!”
秦棟梁面無表情,只是淡淡地瞥了方濯一眼,凌厲的眼神就仿佛要把他凌遲一樣。
眾人搜了半天也沒搜到任何有用信息,秦棟梁只好作罷。他一揮手,身后兩個穿著制服的紀委人員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方濯。
“帶走!”
眾目睽睽之下,方濯就被這樣帶走了。環(huán)保局里的人都探頭探腦地看著,竊竊私語聲不絕于耳……
車子一路疾馳,最終停在了省紀委的大樓前。冰冷的建筑,莊嚴肅穆的氣氛,讓方濯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走廊里靜悄悄的,只有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方濯被帶進了一間空蕩蕩的房間,剛一進門,就愣住了。
房間的角落里,坐著一個女人,正是鐘欣悅。
她臉色蒼白,眼圈發(fā)黑,頭發(fā)凌亂地披散著,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哪里還有平日里半分精致嫵媚的模樣?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軀殼,狼狽不堪。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中都充滿了茫然。
“鐘姐……”方濯艱難地開口。
鐘欣悅沒有說話,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
方濯終于意識到,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緊接著,他被帶進了審訊室。
刺眼的白熾燈照得人頭暈?zāi)垦,對面坐著秦棟梁,還有一個記錄員。
審訊室里。
空氣冰冷極了。
秦棟梁面無表情地翻看著手中的文件,良久,才抬起頭,盯著方濯,緩緩開口:“方濯,你知道為什么把你帶到這里來嗎?”
方濯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因為劉書記的事?”
“沒錯!鼻貤澚簩⑹种械奈募芭尽钡匾宦暫仙,擲在桌上,“我們在劉成義家搜查,你知道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
“我們在他家密室的墻里,起獲了大量金條,還有,我們在他的保險柜里找到了他資金轉(zhuǎn)移的證據(jù)……17億人民幣,這些人民幣怎么來的,你應(yīng)該很清楚吧?”
17億人民幣……
真特么好多錢。
方濯深深發(fā)嘆了一口氣。
“不可能!”方濯脫口而出,“劉書記不可能貪污那么多的錢,我一直跟著他,是他的貼身秘書,他如果真的貪了那么多錢我不可能不知道的。肯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秦棟梁呵呵一笑。
充滿了狐疑對銳利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方濯的臉,似乎要看穿他的內(nèi)心:“方濯,你很清楚我們的辦案流程。在這里,任何謊言都無所遁形。我們有專業(yè)的測謊儀和專業(yè)的心理分析師。你說的每一句話,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會被專業(yè)解讀。所以,我希望你如實回答每一個問題!
“只有老實交代,你才可能會被寬大處理。這話,不用我跟你說吧?”
方濯淡然一笑,“我知道。正是因為我知道,咱們紀委組不可能放過一個壞人,也不可能冤枉一個好人,所以我才一點都不害怕被審問的,我說的都是實話。”
秦棟梁冷冷的點點頭,聲音低沉。
“開始審訊吧!
審訊正式開始。
“姓名?”
“方濯!
“年齡?”
“28!
“職務(wù)?”
“環(huán)保局辦公室副主任!
……
接下來的時間,一連串機械性的問題,密集地砸在方濯身上。
“你最后一次見到劉成義是什么時候?”
“……追悼會那天!
“你和劉成義的關(guān)系如何?”
“上下級關(guān)系,劉書記……對我很好,很器重我!
“你認為劉成義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正直,廉潔,一心為民!狈藉敛华q豫地回答。
這是他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盡管現(xiàn)在劉成義的形象因為那些巨額臟款已經(jīng)驟然崩塌。
“你對劉成義家藏匿巨額財產(chǎn)一事,有什么看法?”
“……震驚,難以置信。我……我不相信劉書記會做出這種事。”
問題一個接一個,像永無止境的循環(huán)。
秦棟梁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邊響起。
他一一作答。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方濯只覺得頭越來越沉,眼皮越來越重。
困倦像潮水一樣涌來。
方濯估摸著,對自己的審訊已經(jīng)不間斷的持續(xù)了半個小時,雖然過了那么久,但短時間內(nèi)仍舊不暫停。
真特么……
累。
“方濯,你再好好想想,關(guān)于劉成義,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秦棟梁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壓迫感。
“方濯!”
方濯強撐著抬起頭,眼前的白熾燈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努力睜大眼睛,看著秦棟梁,腦海中飛快地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
他想起了那個U盤……
但他知道,有些話,是絕對不能說的。
“……沒有了。”方濯的聲音略微有些嘶啞,充滿了疲憊。
秦棟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和劉成義的關(guān)系如何?”
“秦隊……這個問題,你已經(jīng)問過我五遍了……我還是那句話……”
“重新交代!
“哦,好。我……”
漫長的審訊永無止境,方濯只覺得自己的精神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但他依然咬緊牙關(guān),苦苦支撐。
他知道鐘欣悅沒有供出U盤,不然自己不會只是接受詢問了,他也不敢貿(mào)然把U盤交代出來……官場如戰(zhàn)場,人心似深淵。在這個巨大的名利場里,你永遠不知道誰是那個帶著面具的人,所以,不在萬無一失的情況下,方濯是不會把U盤的事情說出來的!
審訊室外的走廊里。
紀委副隊長殷茵透過審訊室的單向玻璃,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里面的方濯。她穿著一身干練的黑色職業(yè)套裝,身材火辣。
一頭烏黑的長發(fā)高高挽起,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
五官精致,明艷動人,眉宇間卻透著一股英氣。
看著方濯在秦棟梁連番高壓的審訊下,依舊面不改色,對答如流,始終堅持著最初的說法,殷茵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去告訴秦隊,讓我來吧。”殷茵突然開口,聲音清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
她身后的兩個下屬,都是這次專案組的成員,聽到這話,都愣了一下。
其中一個下意識地勸道:“殷姐,這……方濯已經(jīng)扛了這么久了,要不,還是讓秦隊繼續(xù)吧?”
“不用!币笠饠蒯斀罔F地打斷了他,“劉成義身邊的人,方濯的價值可比鐘欣悅大多了。非常的人要用非常的有段,我比秦隊更有把握,撬開他的嘴。”
殷茵的語氣很自信,灼灼的目光看向方濯,就像一只盯上了獵物的雌豹一樣。
她太了解這些官場老油條了,表面上一個個道貌岸然,背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方濯是劉成義最信任的人,掌握的信息肯定比鐘欣悅這個情婦多得多。只要能從方濯嘴里挖出點什么,這個案子就能取得突破性的進展。
所以,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面對面審問方濯了!
“可是……”另一個下屬還想說什么,卻被殷茵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沒有可是。去把秦棟梁叫出來,我跟他說。”
兩個下屬對視一眼,不敢再多說什么,連忙轉(zhuǎn)身去執(zhí)行命令了。
很快的。
正在審在興頭上的秦棟梁這人給喊了出來。
“叫我出來什么!沒看到老子正在關(guān)鍵時刻嗎!干什么,說,有什么事,天大的事情不能等會再說嗎?”秦棟梁走出審訊室就開始了暴走模式,罵罵咧咧的指著自己的組員沈小萌發(fā)泄心中火氣。
沈小萌小臉紅紅的的,小心翼翼的說道,“隊長,別火了。不是,我叫你出來的,是殷姐叫你……”
“殷姐?”
下一秒,秦棟梁臉上憤怒的表情瞬間僵硬。
前一秒還如同斗雞般怒火沖天的男人,在聽到“殷姐”兩個字后,整個人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殷茵。
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容。
“小殷。〈蟀胍沟,你怎么來了?”秦棟梁的聲音瞬間低了八度,帶著明顯的討好,腰都不自覺地彎了幾分,“這點小事,根本不用你專門過來!”
“我能搞定!
他湊到殷茵面前:“不過,你要是對那小子有興趣的話,你就去審吧。我提醒一下,里面那小子,嘴硬得很!跟茅坑里的石頭似的,又臭又硬!你知道的,這方濯是劉成義的心腹,滑頭的很,你要是進去……可得千萬小心,別被他繞了!他……”
秦棟梁絮絮叨叨的,恨不得把審訊的所有注意事項都打包塞給殷茵,如此“體貼”,讓身后的兩個下屬,忍不住的默默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兩人心照不宣地撇了撇嘴,對自家隊長這種毫無下限的“哈巴狗”行為,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整個紀委專案組,誰不知道秦棟梁在追殷茵?只是隊長這追人的方式……真是……簡直沒眼看,太掉價了……
殷茵顯然對秦棟梁的熱情毫無興趣,甚至連多余的表情都懶得給一個。
“謝謝秦隊提醒!币笠鸾K于開口,聲音冷得像冰,“我知道該怎么做!
話音未落,她已經(jīng)邁開長腿,毫不拖泥帶水地走向?qū)徲嵤业拈T。
秦棟梁臉上熱情的笑容僵了一下,看著殷茵干練決絕的背影,眼神復(fù)雜,最終還是沒敢再多說什么,只能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咔噠!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
殷茵走進去的瞬間,便能感覺到一股與外面走廊不同的,混合著煙味和壓抑氣息的空氣撲面而來。
方濯抬起頭。
刺眼的白熾燈下,一個穿著黑色職業(yè)套裝的女人走了進來。
他微微瞇了瞇眼。
進來的人很年輕,看起來甚至和自己年紀相仿。
女人打扮干練,五官極其精致明艷,身材更是惹火,是那種走在人群中,能瞬間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長相。
然而,方濯的目光并沒有在她出色的外貌上停留太久。
真正讓他心頭一凜的,是這個女人身上散發(fā)出的氣場。
那是一種冰冷、銳利,帶著強大壓迫感的氣勢。她的眼神雖然平靜無波,卻仿佛能洞穿一切偽裝,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看個通透。
這股氣勢,甚至比剛才那個咋咋呼呼、只會拍桌子瞪眼睛的秦棟梁,還要強硬得多,也危險得多。
方濯立刻意識到,這個女人,不好對付。
殷茵走到秦棟梁剛才的位置坐下,動作優(yōu)雅,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她沒有急著開口,只是用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著方濯。
審訊室里一時間只剩下人類輕微的呼吸聲,氣氛比剛才秦棟梁在時更加凝重。
方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能被對方的氣場嚇倒。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沉住氣。
他迎上殷茵的目光,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疲憊笑容。
“你是?”方濯先開了口。
“紀委專案組副隊長,殷茵!币笠鸬穆曇羟謇涓纱啵瑳]有半句廢話。
她將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到方濯面前:“方濯,劉成義的秘書。我們掌握的情況,你應(yīng)該很清楚。負隅頑抗是沒有意義的!
方濯的目光掃過文件,上面是他的基本信息和與劉成義的關(guān)系梳理。
他依舊保持著鎮(zhèn)定,不疾不徐地回答:“殷隊長,我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我和劉書記只是正常的工作關(guān)系,他個人的事情,我并不了解。你們說的那些問題,我確實不知道。”
他的語氣很誠懇,表情陳懇認真,無辜極了。
殷茵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查的冷笑。
果然是塊硬骨頭。
不過,她有的是耐心和手段。
殷茵淡淡的看了方濯一眼,繼續(xù)審問,“在劉成義死前,他有沒有讓你處理一些特別敏感的文件或事務(wù)?”
“具體是什么?”
“老實交代!”
方濯一邊回答著殷茵的提問,一邊大腦飛速運轉(zhuǎn)。這個女人給他的壓力很大,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間,想過要不要把那個U盤的事情透露出來。
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他對紀委這幫人,并不完全信任。誰知道里面有沒有背后那些人的眼線?貿(mào)然交出去,不僅可能打草驚蛇,甚至可能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必須再等等,等到一個更合適的時機,交給一個真正能信任的人。
殷茵見方濯依舊油鹽不進,每一個回答都滴水不漏,完全找不到破綻,耐性似乎也消耗了一些。
她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fā)出規(guī)律的“叩叩”聲,眼神越發(fā)冰冷。
“方濯,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币笠鹄渎暤,隨即朝身邊守著的下屬遞了個眼色。
很快,一份銀行流水賬單被送到了她的手中,直接甩在了方濯面前。
紙張散開,上面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記錄著資金的進出。
殷茵的手指精準地點在其中一筆記錄上,語氣陡然變得凌厲:
她的目光緊方濯,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一個月前,你賬戶上突然多出的一萬塊,這筆錢,請你說清楚它的來源!”
頭頂?shù)臒艄鈶K白得有些刺眼。
方濯盯著那張輕飄飄落在面前的銀行流水單,有些發(fā)懵。
一萬塊?
什么一萬塊?
方濯無奈的笑了笑。
他賬戶什么時候多了一萬塊他竟然都沒注意……
雖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給自己打了這筆莫名其妙的錢,但他知道,這錢一定和劉書記沒有關(guān)系!
方濯的語氣斬釘截鐵:
“殷隊長,這筆錢,跟劉書記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殷茵挑了挑眉,“哦?那你倒是說說,這筆錢是怎么來的?別告訴我是你兼職來的!
她的語氣充滿了嘲諷和不信任,仿佛已經(jīng)認定了方濯在狡辯。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用性命保證,這筆錢跟劉書記沒有任何關(guān)系!殷隊長,”方濯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我跟了劉書記那么多年!他是什么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他兩袖清風(fēng),一心為公,他不可能貪污!
“劉書記是被人冤枉的!是被害死的!”
“我覺得你們最應(yīng)該的是查到底誰在害人,而不是查我賬戶上的一萬塊。如果我真的和劉書記同流合污的話,他用一萬塊收買我,我是不是也太廉價了!”
看著殷茵臉上那毫不動容的神色,方濯無奈的緊攥拳頭,心中一股壓抑的火氣騰地?zé)似饋。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被冤枉,更是為了那個剛剛離世,連身后名都要被人玷污的劉書記。
審訊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兩個守在殷茵一旁的紀委工作人員,也被方濯突然爆發(fā)的情緒驚得愣了一下。
殷茵臉上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細微的變化,她靜靜地看著方濯,手指依舊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那“叩叩”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煩躁。
幾秒種后,她冷冷開口:“你說完了?”
方濯喘著粗氣,緊抿著嘴唇,怒視著她。
“我們會去核實,”殷茵的聲音毫無波瀾,“但在事情沒有完全查清楚之前,你說的任何話,都只能作為一面之詞!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方濯,“今天就先到這里吧,我給你點時間‘冷靜’一下!
“這兩天你就好好在這里呆吧。”
她對著旁邊的下屬使了個眼色,“帶走!先拘留兩天,讓他好好想想清楚!”
拘留?
方濯霍然起身,“我是冤枉的,剛剛不是都交代了嗎……為什么還要拘留……”
他的話音未落,兩個一直守在旁邊的紀委工作人員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鐵鉗般的手臂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
“方濯同志,請你冷靜!請你配合調(diào)查!
方濯,“……”
方濯的掙扎在兩個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人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的雙臂被反剪到身后,整個人被強硬地向前推去。
他最終還是被押進了一間狹小的臨時拘留室。冰冷的鐵門“哐當(dāng)”一聲鎖上,將他與外面的世界徹底隔開。
方濯,“……”
方濯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在地。胸中的怒火依舊在燃燒,卻又多了一層深深的無力感。
特么的。
就這么被關(guān)了,他可怎么自救!
……
第二天。
市中心一棟安保嚴密的豪華公寓頂層。
沈桉煩躁地將手機扔在柔軟的沙發(fā)上,屏幕暗下去之前,顯示著一連串未接通的通話記錄。
“搞什么啊……”她皺著漂亮的眉頭,自言自語,“電話不接,微信不回,玩失蹤嗎?”
昨天回來后,她越想越覺得那個叫方濯的男人有點意思。
尤其是她的病,看了國內(nèi)外那么多專家,都沒找到有效的緩解方法。而那個方濯卻……可以醫(yī)治!
這讓她對他更加好奇了!
想起對方身上那股沉穩(wěn)又帶著點倔強的勁兒,沈桉就不自覺的揚起了唇角。
可她打了無數(shù)的電話過去,方濯那家伙竟然不接她的電話!
真該死。
就在這時,房的門開了。一個穿著筆挺中山裝,面容儒雅威嚴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軍區(qū)實際掌權(quán)者,沈桉的父親沈萬鈞看了一眼沙發(fā)上明顯不耐煩的女兒,又瞥了一眼被扔在一旁的手機,眼神中閃過一絲了然。
“還在聯(lián)系那個叫方濯的?”
“嗯,”沈桉撅了撅嘴,“聯(lián)系不上,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沈萬鈞走到她面前,將一個平板電腦遞給她,屏幕上顯示著一份資料。
“你看看這個!
沈桉疑惑地接過來,只看了一眼,眉頭就蹙得更緊了。資料的標題赫然是關(guān)于市委秘書長劉成義貪腐案的初步調(diào)查報告,而方濯的名字,作為劉成義的前秘書,在其中被多次提及,甚至附上了他被紀委帶走協(xié)助調(diào)查的信息。
“他……被抓了?”沈桉有些驚訝,但隨即又搖了搖頭,“不對啊,爸,這上面說他可能涉嫌貪污?我覺得不像。”
沈萬鈞饒有興致地看著女兒:“哦?何以見得?”
“他要是那種貪財?shù)男∪,昨天就不會冒著被我連累的風(fēng)險救我了,”沈桉語氣直接,帶著她一貫的自信,“而且,把我送回來的時候,我看他挺坦蕩的,不像心里有鬼的樣子!
大小姐的判斷標準有時候就是這么簡單直接,卻又往往直指人心。
沈萬鈞看著女兒篤定的神情,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人現(xiàn)在在市紀委那邊配合調(diào)查,你可以過去找他,順便幫幫他。”他語氣略微加重,“你這病……有點麻煩。想讓他心甘情愿出手,你總得拿出點誠意來。”
“放心吧,爸!我知道該怎么做!”
……
市紀委辦公樓。
氣氛一如既往的嚴肅壓抑。
秦棟梁剛剛送走一批省里下來的督導(dǎo)組成員,正端著杯子準備回辦公室喘口氣,就看到大廳入口處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一個穿著亮色風(fēng)衣,身姿高挑,容貌明艷照人的年輕女孩,在一眾灰黑色調(diào)的背景中,顯得格外扎眼。
她徑直朝著接待處走去,那份從容自信的氣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幾個認識她的年輕工作人員,已經(jīng)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
“是……沈家那位大小姐?”
“她怎么會來這里?”
“來找人的唄……”
秦棟梁也認出了來人,手里的保溫杯差點沒拿穩(wěn)。
見到沈桉,秦棟梁心中咯噔一下,這位可是沈司令的掌上明珠,平時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今天怎么突然跑到紀委來了?
他連忙快步向前走去,卻被那抹靚麗擋住了去路。
“表哥,你見到我,跑什么?”沈桉笑嘻嘻的,眼疾手快的迎了上去。
秦棟梁笑的十分疏離,“小桉妹妹啊……我沒跑,我跑什么,呵呵呵。呵呵呵,什么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
“呵呵……”
秦棟梁臉上的笑容僵硬得像塊劣質(zhì)塑料,他干笑了兩聲,試圖打個哈哈蒙混過去:“小桉妹妹說笑了,表哥我就是去……去倒杯水,對,倒杯水!”
沈桉那雙明亮的眼睛微微瞇起,她上前一步,香風(fēng)微動,語調(diào)卻沒什么溫度:“倒水?我看表哥是想躲著我吧!”
“沒有……怎么可能呢……”
“切!鄙蜩穹藗白眼,聲音不大,卻足以讓秦棟梁聽得清清楚楚:“我來找你有正事,我要帶走一個人!
秦棟梁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臉上卻還得維持著:“帶人?這里是紀委,小桉,不是你胡鬧的地方。你要帶誰?”
“方濯!鄙蜩窦t唇輕啟,吐出兩個字。
方濯?!
秦棟梁的聲音陡然拔高,湊近了些,急道,“我的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他是誰?她劉成義案子的重要關(guān)系人!涉案金額可能高達17億人民幣!這種人是能說帶走就帶走的嗎?!再說了,他銀行卡突然多出的一萬塊還沒解釋清楚呢……也不能走!
沈桉漂亮的眉頭一挑,帶著幾分倨傲:“重要關(guān)系人?又不是罪人!表哥,你們有證據(jù)給他定罪嗎?!據(jù)我所知,你們請他過來,只是‘協(xié)助調(diào)查’吧?既然是協(xié)助,那現(xiàn)在調(diào)查結(jié)束了,我把他帶走,有什么問題?”
大小姐的邏輯有時候就是這么簡單粗暴,卻又直指要害。
“至于那一萬塊,我打的。”
“不可能,你為什么給他打錢!”
“她救了我,我感謝他唄,用公司的名義打的,你要是不信的話,我可以證明。”
“……”
秦棟梁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的確,目前為止,對方濯的所有指控都停留在“可能”、“涉嫌”的階段,并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能證明他直接參與了貪腐。劉成義一死,很多線索都斷了,方濯這個前秘書就成了唯一的突破口,但偏偏這個方濯嘴巴嚴得很,什么有用的都沒問出來。
把人扣在這里,更多的是一種施壓的姿態(tài),或者說,是做給某些人看的。
可沈家這位大小姐顯然不吃這一套。
“表哥,”沈桉見他不說話,語氣又緩和了些,帶上了點撒嬌的意味,但那股子強勢卻絲毫未減,“方濯救過我,算我欠他個人情。而且,你也知道我的病……我爸說了,他或許能治。于情于理,這個人,我今天必須帶走!
她搬出了救命之恩,又隱晦地點了點自己的特殊病情和沈萬鈞的態(tài)度。
秦棟梁額頭的汗更多了,背后甚至有些發(fā)涼。他知道沈桉那古怪的病,也更清楚沈萬鈞對這個女兒的重視程度。如果方濯真能治好沈桉,那別說只是個“協(xié)助調(diào)查”的關(guān)系人,就算真有點什么,恐怕沈家也會力保到底。
他咬了咬牙,權(quán)衡利弊,最終泄了氣似的擺擺手:“行……行吧!算我怕了你了!我去安排,不過話說在前頭,人可以走,但案子沒結(jié)之前,他不能離開本市,必須隨傳隨到!”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沈桉不耐煩地揮揮手,嘴角卻勾起一抹滿意的笑。
秦棟梁苦著臉,轉(zhuǎn)身去辦理手續(xù)。沒過多久,方濯就在一名工作人員的陪同下走了出來。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眼神依舊清亮沉靜,只是在看到沈桉的那一刻,明顯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沈桉迎了上去,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沒事了,跟我走吧!
方濯看著她,眼神復(fù)雜。他沒想到,這個和他才萍水相逢的大小姐,竟然真的會來撈他。一股暖流涌上心頭,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顧慮。
他低聲道:“沈小姐,謝謝你。但你不該……”
“不該什么?”沈桉打斷他,“你這個人廢話怎么這么多!跟我走吧!
“嗯!狈藉摺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
面容冷艷,氣質(zhì)干練的殷茵大步走了過來。方濯看著明艷窈窕的大美女朝著自己走來,眼睛不由的看直了,卻很快被沈桉給擋住了視線。
殷茵走到方濯跟前,目光在沈桉和方濯之間掃過。
而后,她將一個物證袋遞給他,里面裝著他的手機、錢包和鑰匙。
“方濯,”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森然的警告意味,“你的情況,你自己清楚。劉成義的案子沒完,你暫時還不能離開本市,必須保證二十四小時通訊暢通,隨傳隨到!
方濯接過物證袋的手指緊了緊,點了點頭,聲音沉穩(wěn):“知道了,我會配合!
殷茵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利落地離開。
……
走出紀委辦公樓,外面濕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雨后特有的清新,與樓內(nèi)的壓抑截然不同。
方濯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身旁的沈桉,鄭重地說道:“沈小姐,今天的事,多謝你了!
這份人情,欠得有點大。
沈桉側(cè)過頭看他,明艷的臉上帶著一絲好奇:“謝就不必了。我?guī)湍,也是為了我自己。我的病,你打算怎么治??br />
提到這個,方濯收斂了心神,認真道:“你的情況比較特殊,需要循序漸進。我初步的想法是,先進行第一階段的調(diào)理,以針灸和特制藥浴為主,緩解你體內(nèi)的寒氣郁結(jié)。大概需要一周時間,每天一次!
“好!”沈桉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時間地點,你定,我全力配合!”
她頓了頓,看著方濯略顯疲憊的樣子,又說道:“你現(xiàn)在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方濯報了個地址,是一個離市中心不算太遠的老小區(qū)。
沈桉開的是一輛線條流暢的紅色跑車,在略顯陳舊的小區(qū)門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車子停在單元樓下,方濯再次道謝后下了車。沈桉看著他走向樓道口,鬼使神差地沒有立刻離開。
方濯走到自家門口,掏出鑰匙。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擰。
“咔噠!
門開了。
然而,門剛推開一條縫,方濯的臉色就猛地變了!
他一把將門完全推開——
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然收縮!
客廳里一片狼藉!
抽屜被整個拉了出來,里面的東西散落一地;沙發(fā)墊子被掀開,歪倒在一旁;書架上的書被胡亂地扒拉下來,紙張散得到處都是;甚至連臥室的門都敞開著,隱約可見里面同樣被翻得亂七八糟!
整個家,像是被抄了一遍!
方濯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方濯僵在門口,身后的沈桉察覺到不對,幾步走到敞開的門前,順著方濯的視線望進去——
“嘶……”饒是沈桉見慣了場面,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哪里還是個家?簡直像是被龍卷風(fēng)洗劫過!
地板上,衣服、紙張、雜物……甚至還有幾條顏色各異的男士褲衩,其中一條刺目的紅色格外顯眼,就那么隨意地扔在沙發(fā)旁邊的地面上……
沈桉的目光掃過那抹紅色,白皙的臉頰“騰”地一下就紅了。
這男人……看著挺正經(jīng)的,私下里品味倒是……挺特別。
沈桉這樣想著,連耳根都開始有些微微發(fā)燙了起來。
但這點旖旎心思,也只是一閃而過。
她瞬間反應(yīng)過來——紀委辦案,講究的是規(guī)矩和證據(jù),絕不會把現(xiàn)場翻成這副土匪進村的模樣。
所以。
搜家的那些人,絕對不是官方的人!
再看方濯,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但眼神里卻異常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了然。
沈桉冰雪聰明,立刻明白了什么,把到了嘴邊的提醒又咽了回去。
他顯然,心里有數(shù)。
方濯沒有第一時間去收拾,而是快步走進臥室,又去了書房,仔細檢查了一圈。幾分鐘后,他走了出來。
“少了什么東西嗎?”
方濯搖了搖頭,語氣平淡無波:“沒有!
方濯心里很明白,那些人是沖著那個U盤來的,所以,其他的東西他們根本就不稀罕。
方濯掏出手機,直接撥打了報警電話。
“喂,110嗎?我要報警,地址是……”
掛了電話,方濯看向沈桉,眉頭微蹙:“沈小姐,這里不安全,要不你先……”
話未說完,他猛地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這些人既然敢明目張膽地闖進他家翻找,撲空之后,會不會把目標轉(zhuǎn)向鐘欣悅那邊?他得想辦法和鐘欣悅見一面。
沈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輕輕說道:“我明白,你肯定有急事要處理。我這就……”
她的話音未落,突然秀眉緊蹙,白皙的手掌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心口,身體晃了晃。
“唔……”一聲壓抑的痛呼從她唇邊溢出,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沈桉!”方濯臉色一變,想也沒想,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攬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溫香軟玉,瞬間入懷。
一股淡淡的、清雅的馨香縈繞在鼻尖,與她身上那微涼的體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方濯顧不得多想,將她打橫抱起,快步走到尚且完好的沙發(fā)邊,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下。
“別怕,放松,深呼吸!
沈桉緊緊抓著胸口的衣服,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看向方濯的眼神帶著一絲脆弱。
方濯不敢怠慢,手指迅速在她胸前的膻中、內(nèi)關(guān)等幾個穴位上按壓,同時從針灸包里抽出一根細長的銀針。
“可能會有點疼,忍一下!狈藉吐曊f著,捻動銀針,看準穴位,穩(wěn)穩(wěn)地刺了下去。
“唔……”
方濯低著頭,額前的碎發(fā)幾乎要碰到她的臉頰,彼此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帶著濕冷的空氣和她身上獨特的香氣。沈桉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傳來的溫?zé),以及一股奇異的力量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驅(qū)散著那令人窒息的疼痛。
她的心跳,不知是因為疼痛緩解,還是因為這過近的距離,漸漸變得紊亂。
曖昧的氣氛在狹小的空間里悄然滋生。
片刻之后,方濯拔出了銀針。
沈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胸口的憋悶感果然減輕了許多,臉色也恢復(fù)了幾分血色。
“謝謝……”她的聲音還有些虛弱,看著方濯的眼神卻亮晶晶的。
“只是暫時穩(wěn)住,你的病根還需要系統(tǒng)治療。”方濯收起銀針,站起身,拉開了些許距離。
“嗯!鄙蜩窆怨缘狞c了點頭。
沈桉也慢慢坐直了身體,她從隨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串車鑰匙,遞給方濯。
鑰匙上,一個精致的跑車標志閃閃發(fā)光。
“我的車,你開吧。你的車還被扣著,沒車不方便!
方濯微微一怔。
他現(xiàn)在確實需要一輛車,去處理眼下的爛攤子,去看鐘欣悅。但他和沈桉的關(guān)系……
沈桉仿佛看穿了他的猶豫,又加了一句:“就當(dāng)是……預(yù)付的診金!
這個理由,無可挑剔。
方濯知道自己眼下的處境,不是矯情的時候。他點了點頭,接過了車鑰匙:“多謝。”
沉甸甸的鑰匙握在手里,也像是一份沉甸甸的人情。
“那你自己……”方濯有些擔(dān)心她。
“我打個電話讓人來接就行!鄙蜩裥α诵,笑容帶著一絲病后的慵懶,“倒是你,自己要小心!
她的目光落在方濯身上,帶著真切的關(guān)切。
那雙明亮的眼睛里,仿佛有水波在輕輕蕩漾。
方濯的心,沒來由地輕輕一動。
他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了這個一片狼藉的家。
……
方濯帶身影再一次出現(xiàn)在了紀委大樓。
經(jīng)過一番波折過后,方濯被允許進入探視。
鐵門在身后“哐當(dāng)”一聲合攏,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紀委大樓的探視室。
方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探視椅上的那個身影。
對方不再是記憶中那個總是描畫著精致妝容,眼波流轉(zhuǎn)間皆是風(fēng)情的女人。此刻的鐘欣悅,穿著一身灰撲撲的統(tǒng)一制服,寬大的衣褲套在她身上,顯得空蕩蕩的。往日精心打理的烏黑長發(fā),此刻只是隨意地攏在腦后,甚至有幾縷凌亂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
才一天的時間,她就瘦了許多,臉頰微微凹陷,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
然而,即使是這樣狼狽,當(dāng)她抬起頭,看到方濯的那一剎那,那雙曾經(jīng)勾魂奪魄的桃花眼里,瞬間蓄滿了水汽,依舊攝人心魄。
“小方……”
鐘欣悅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難以置信,隨即,豆大的淚珠便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
這副模樣,正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方濯的心臟猛地一抽,那股熟悉的憐惜和心疼,如同潮水般涌了上來。
他快步走到探視窗前,隔著一層冰冷的厚玻璃和細密的鐵絲網(wǎng),看著她。
“嫂子……”
旁邊,一個面無表情的看守人員坐在角落,目光看似隨意地掃視著,卻無形中投下巨大的壓力。
“小方……嗚……我只能靠你了……”鐘欣悅雙手捂著臉,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我知道,你別哭,先把眼淚擦擦。嫂子,你在里面還好嗎……”方濯欲言又止,他要確認的是鐘欣悅此刻的處境,U盤的事情有沒有交代,有沒有人來找她麻煩。
鐘欣悅搖了搖頭,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底蔫了,“他們一直問……一直問……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陣若有若無的香風(fēng)輕輕飄入方濯的鼻孔,很淡,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鉤子,撓得人心癢癢。
“小方,你快點把我弄出去吧……”
方濯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看著眼前這個尤物,他一分鐘都舍不得對方蹲在局子里。
“嫂子,別怕,咱們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狈藉凵裎,荷爾蒙爆棚,恨不能立刻把面前的女人摟在懷中。
“嗯……我知道……小方……你想想辦法……”
“這里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嗚嗚嗚……”
方濯極其緩慢而鄭重地點了一下頭,“照顧好自己,嫂子你等我!
看守人員站起身,示意探視時間到了。
方濯最后看了鐘欣悅一眼,轉(zhuǎn)過身朝外走去。
金屬門在身后“哐當(dāng)”一聲沉重地合攏,隔絕了鐘欣悅那雙依舊殘留著驚惶和哀求的眼。
走廊里光線昏暗,如同方濯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鐘欣悅接下來要面對的,絕不僅僅是簡單的問詢。那些問題會像手術(shù)刀一樣,精準地剖開她的每一寸偽裝,探尋劉書記死亡背后可能隱藏的一切。他剛才那句“清者自清”,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是一種近乎殘酷的提醒。
——在這場風(fēng)暴里,只有真正干凈的人,才有可能不被淤泥吞噬。
鐘欣悅的恐懼,他感同身受。但他更清楚,被動等待,就等于束手就擒。從紀委組找上他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退路了。
“這么快就回來了?方濯同志,你可真是辛苦了!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方濯抬眼,看見秦棟梁正靠在走廊的墻壁上,指間夾著一支煙。
猩紅的火點在昏暗中明明滅滅,微弱的光線映襯著他復(fù)雜的眼神。
方濯停下腳步,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秦棟梁吸了口煙,緩緩?fù)鲁觯瑹熿F繚繞中,他的眼神銳利了幾分:“方濯同志……你嫂子她……情緒還穩(wěn)定吧?”
這稱呼上的微妙變化,秦棟梁拿捏得恰到好處,既顯親近,又帶著幾分官場上的疏離試探。
方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沒什么溫度的笑意:“還行。畢竟人家沒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秦隊,你說對吧?”
這句看似隨意的話,卻讓秦棟梁臉上的肌肉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
方濯這話,意有所指。
方濯沒等他回答,繼續(xù)往前走,經(jīng)過秦棟梁身邊時,腳步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幽幽的說道,“秦局,這案子水深,調(diào)查歸調(diào)查,但凡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有些事,我覺得你還是別做得太絕了。”
說完,他不再停留,大步離開。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漸行漸遠。
秦棟梁站在原地,煙蒂在指間無聲地燃燒著,他看著方濯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方濯太平靜了。
從自己見到他的那一刻,自始至終,方濯這個人身上都透著一股與處境不符的篤定。
難道劉書記的貪污……另有隱情?
秦棟梁猛地吸完了最后一口煙,將煙蒂狠狠碾滅在墻上,眼神變得愈發(fā)深邃?磥,這盤棋,比他想象的還要復(fù)雜。
……
細雨綿綿。
雨并不大,卻綿密得像一張網(wǎng),將整個城市籠罩其中。
市委大樓對面,一家不起眼的“老趙面館”正氤氳著騰騰熱氣。方濯推門進去,一股濃郁的牛肉湯香味夾雜著蔥花的氣息撲面而來,瞬間驅(qū)散了身上的寒意。
“喲,小方來了?稀客。 惫衽_后,一個圍著油膩圍裙,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抬起頭,咧嘴一笑,露出兩顆顯眼的門牙。他就是老趙,趙記面館的老板。
方濯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雨水順著玻璃滑落,模糊了街景!袄馅w,老樣子,一碗牛肉面,多加香菜!
“好嘞!”老趙應(yīng)得爽快,麻利地轉(zhuǎn)身進了后廚,很快傳來下面條和切牛肉的聲音。
方濯看著窗外,市委大樓在雨幕中顯得十分沉默。過去,他和劉書記還在時,沒少來老趙這里吃面。老趙這人,看著是個普通的面館老板,但方濯知道,他手底下有些門路,尤其是在那些不太能擺在臺面上的“黑市”里,消息靈通得很。只是方濯從沒打聽過老趙的底細,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面很快端了上來,熱氣騰騰,湯色清亮。
方濯拿起筷子,埋頭吃了起來。滾燙的面條和湯汁滑入胃里,帶來一陣踏實的暖意。
老趙擦了擦手,搬了個小馬扎坐到方濯對面,遞過來一碟泡菜:“嘗嘗,新泡的!
方濯夾了一筷子,點點頭:“味道不錯!
兩人閑聊了幾句天氣和生意,方濯放下筷子,用餐巾紙擦了擦嘴,聲音壓低了些:“老趙,我想請你幫個忙!
老趙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卻亮了起來,透著一股與他憨厚外表不符的精明:“你說!
“我需要找個電腦高手,”方濯斟酌著詞句,“不是一般公司里的那種,是……路子野一點,能處理些‘特殊’玩意兒的!
老趙沉默了兩秒,手指在油膩的桌面上輕輕敲了敲:“你要干什么?”
方濯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用紙巾層層包裹的東西,放在桌下,悄無聲息地滑到老趙手里。那是一個小巧的U盤。
“幫我把這里面的東西弄出來,越快越好。要絕對干凈,不能留下任何痕跡!狈藉穆曇艉芷届o。
老趙掂量了一下手里的U盤,觸手冰涼。他抬眼看著方濯,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審視和探究。面館里依舊人來人往,吃面聊天的聲音嘈雜,卻仿佛都成了他們兩人之間無聲對峙的背景板。
過了幾秒,老趙咧嘴一笑,又露出了那兩顆門牙,只是這次的笑容里多了些別的意味:“行!這事兒包我身上!彼裊盤揣進圍裙的大口袋里,動作自然得就像是收了幾張面錢。
“不過……”老趙話鋒一轉(zhuǎn),身體微微前傾,盯著方濯的眼睛,語氣帶著幾分玩味,“小方啊,這種事,你竟然自出面來找我,你就這么信我老趙?這玩意兒……要是燙手得很,我轉(zhuǎn)手交上去,你可就……”
老趙后面的話他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雨點敲打著窗戶,發(fā)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像是在催促著方濯趕緊回答老趙的問題。
老趙瞇了瞇眼,像是要把方濯從里到外看透:“小方,你這可是踩在刀尖上跳舞啊。上面查得這么緊,你就不怕把自己也搭進去?”
方濯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清湯,慢條斯理地喝下,才淡淡開口:“怕什么?我兩袖清風(fēng),一沒貪二沒占,就是一張白紙,他們想查,還能查出朵花來不成?”
“白紙?”老趙嗤笑一聲,湊近了些,“呵呵,小方,你還是太嫩了。劉書記當(dāng)年也干凈?結(jié)果呢?想往你這白紙上潑墨,那還不容易?到時候臟水沾身,你想洗都洗不清!”
他指了指外面市委大樓的方向,意有所指,“這潭水,黑著呢!”
這警告不可謂不重。方濯放下湯匙,目光落在老趙那條看似不太利索的腿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別人潑不潑我臟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老趙你,肯定不會!
老趙臉上的笑容一僵。
方濯語氣篤定,視線再次掃過老趙的腿,“畢竟,你這條腿,當(dāng)年要不是我,現(xiàn)在恐怕早就廢了,哪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每天在這面館里迎來送往,活蹦亂跳的?”他頓了頓,聲音里帶上一絲戲謔,“雖然啊,你現(xiàn)在還天天裝著一瘸一拐的,騙騙不知情的人,但這人情,總是實打?qū)嵉陌??br />
老趙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最后化作一聲無奈的長嘆,帶著點自嘲的苦笑:“你小子……行!這份人情,我老趙認!不過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這事兒牽扯太大,我只能盡力而為,撈多少消息算多少,不敢給你打包票!
他知道,方濯既然點破了他裝瘸的事,這人情債,今天是非還不可了。
方濯點了點頭,將一張百元鈔票壓在碗下:“我懂規(guī)矩。”
老趙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謝了,老趙。”
方濯站起身,沒再多說,推門走進了外面的雨幕中。
老趙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雨中,拿起桌上的鈔票,又看了看自己那條早已康復(fù)如初、卻依然習(xí)慣性微瘸的腿,勾唇笑了。
方濯這小子,心思越來越沉了,是個好苗子。
……
出租車在老舊的居民樓下停穩(wěn),雨刷器刮過玻璃,留下一片短暫的清晰。方濯付了錢,推開車門,走進了冰冷的雨水中。
這一天,他可真累啊!
掏出鑰匙,擰開門鎖。
一股不同于屋外濕冷空氣的暖意混合著淡淡的的馨香撲面而來?蛷d的燈沒開,只有窗外路燈的光線透過雨簾投入屋內(nèi)。
然后,他看到了沙發(fā)上蜷縮著的身影——沈桉?
她竟然沒走。
方濯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腳步下意識放輕,走近幾步,借著昏暗的光線,他果然看到沈桉側(cè)身躺在并不寬敞的沙發(fā)上。
長發(fā)鋪散開來,遮住了她光潔的額角和臉頰。
她身上穿著的,赫然是自己那件洗得有些發(fā)舊的白色棉質(zhì)襯衫。
襯衫的扣子只隨意扣了中間幾顆,領(lǐng)口敞開著,露出一段優(yōu)美纖細的脖頸和精致的鎖骨,往下……是隱約可見的柔和弧度。
襯衫下擺被身體的曲線撐起,勉強遮到大腿中部,兩條勻稱的小腿就那樣毫無防備地交疊著。
細膩的肌膚在昏暗中泛著象牙般的光澤。
睡夢中的她,呼吸均勻綿長,像個芭比娃娃一樣。
這幅畫面,對一個單身男人來說,簡直可以說是致命的驚心動魄的誘惑!
方濯只覺得一股燥熱猛地從小腹竄起,瞬間涌遍四肢百骸。
他喉結(jié)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咽下口水,卻感覺喉嚨更加干澀灼熱。
方濯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血脈賁張,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夜深了,外面又下著雨,客廳沒開空調(diào),她就這么睡著,連條毯子都沒蓋。
會著涼的。
這個念頭讓他瞬間壓下了心頭的綺念。他轉(zhuǎn)身,躡手躡腳地走進臥室,打開衣柜,取出一床柔軟的空調(diào)薄毯。
他拿著毯子,重新回到客廳,慢慢靠近沙發(fā)。彎下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想把毯子蓋在她身上。
就在毯子即將接觸到她身體的那一刻——
沈桉長長的睫毛忽然劇烈地顫抖了幾下,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漂亮的亮晶晶的眸子,毫無預(yù)兆地撞進了方濯近在咫尺的眼底。
距離太近了。
近到方濯能清晰地看到她瞳孔中自己驚愕的倒影,甚至能感覺到她肌膚散發(fā)出的溫?zé)帷?br />
這這這……
沈桉似乎也被突然出現(xiàn)的帥臉給嚇到了,身體本能地向后縮了一下,但沙發(fā)空間有限,她幾乎是貼在了沙發(fā)靠背上。
她看著方濯俯下來的臉,小臉立刻嚴肅了起來。
隨即,沈桉猛地抬手捂住自己敞開的襯衫領(lǐng)口,“方……方濯!你……你想干什么?!我才剛剛十八歲。”
那眼神,那動作,分明是誤會了他俯身的意圖,以為他……想趁她睡著,行不軌之事!
方濯哭笑不得。
他有些狼狽地直起身,后退了一小步,拉開距離,舉了舉手里的毯子,趕緊解釋:“我……看你睡著了,沒蓋東西,怕你著涼!
沈桉愣了一下,視線從方濯的臉落到他手里的毯子,再回到他臉上,這才平靜下來。
她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接過毯子,把自己裹了起來,只露出一張紅撲撲的臉蛋。
客廳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方濯撓了撓頭,打破了沉寂:“你怎么……沒回去?”
沈桉裹緊了毯子,“我有點累,想歇一歇再回去。方濯?”
“嗯?”
沈桉深吸一口氣,語出驚人:“我在市中心有套公寓,一直空著,你搬過去住吧。”
。
方濯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什么?”
沈桉眼神很認真,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我給你一套公寓住,這里太舊了,也不安全!
方濯徹底被震住了。
市中心的公寓?這手筆……太大了!大得讓他心驚!
“沈桉……你你你……你想做什么?包養(yǎng)我。俊
方濯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真沒想到啊,我這樣子,還有當(dāng)小白臉的潛質(zhì)?”
這年頭,吃軟飯得看臉看身材,他方濯……勉勉強強還算能打吧!
不過,這幸福來的太突然了……他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方濯狡黠的笑了笑。
沈桉臉騰的一下紅了。
那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點嗔怪。
沈桉把裹著毯子的自己又縮了縮,“市中心那套公寓,安保是頂級的,二十四小時巡邏,門禁森嚴。你比你住的這個地方安全,畢竟,你要是掛了,可就沒有能給我治病了!
“至于包養(yǎng)……也不是不可以……”
這四個字輕輕飄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沈桉的臉更加紅了。
方濯微微挑眉,他眼底的玩味更濃了。
這女人……不愧是被家人保護的太好的大小姐,她可真敢說。
他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侵略性的男性氣息,悄無聲息地靠近。
沈桉的呼吸猛地一窒,她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裹著毯子的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方濯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在她耳邊響起:“既然這樣的話,那咱們擇日不如撞日……”
他故意拉長了語調(diào),像羽毛,輕輕搔刮著她敏感的神經(jīng)。
沈桉的臉,“唰”的一下,更紅了。
沈桉覺得自己的的心臟,簡直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
他……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難道……就在這兒?現(xiàn)在?
干什么……
她的腦子里“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這一下來這么勁爆的嗎?
也不是不行……
畢竟,她小電影沒少看……
可……
裹著毯子的手下意識地攥得更緊了,身體甚至控制不住地開始微微發(fā)起抖來……
方濯將她所有的細微反應(yīng)盡收眼底,看著她的慌張,他眼底深處的戲謔,如同潮水般,緩緩?fù)嗜チ艘唤z。
嘖,好像玩過火了。
這大小姐的臉皮,比他想象中還要薄得多。
再逗下去,怕是真的要把人給嚇哭了。
方濯趕緊收手,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聲音恢復(fù)了平日里的幾分慵懶和散漫:“想什么呢?”
“我剛剛是說,擇日不如撞日,你趕緊把你的頂級公寓的鑰匙拿出來吧。”
方濯不是矯情的人,頂級公寓給他住,他自然爽快的答應(yīng)了下來。
畢竟人家沈桉大小姐已經(jīng)把臺階都鋪到腳下了,他再推辭就顯得不知好歹了。
這個男人!他絕對是故意的!
故意讓她誤會,簡直是惡劣到了極點。!
“行……行吧,給你!”她又羞又惱,猛地抬起頭,狠狠地瞪向方濯。
方濯對上她那雙“氣勢洶洶”的眸子,嘴角的弧度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深了幾分。
逗她……真有趣。
“我還有一輛跑車,可以給你開!
“謝啦!
雨還在下。
客廳里的氣氛,卻不像剛才那么緊繃了。
“你要帶過去的東西多嗎?我反正沒什么事情,送你過去。”沈桉問。
“不多,就幾件換洗衣服和一些常用的東西,我這就收拾一下!狈藉。
“我跟你一起收拾吧!
方濯拗不過她,只好點頭。
方濯還沒來得及說聲“不用”,沈桉已經(jīng)掀開了柔軟的羊絨毯子,赤著一雙白皙的小腳丫,踩在微涼的地板上,朝他這邊走了兩步。
客廳里只開了盞落地?zé),光線昏黃,將兩人間的氣氛烘托得有些微妙。
方濯剛從臥室角落的行李袋里翻出一摞疊好的衣物,準備放進另一個干凈的背包里。
“我?guī)湍隳谩鄙蜩竦脑捯粑绰洌啄鄣男∈忠呀?jīng)伸了過來,動作自然地想要接過方濯手里那摞東西。
指尖猝不及防地觸碰到一團柔軟的布料。
那觸感……有點奇怪。
溫軟,細膩,和他想象中襯衫或者外套的硬挺質(zhì)感截然不同。
沈桉下意識地捏了捏,然后低頭——
目光定格在那團布料上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那么一秒。
那是一條……男士內(nèi)褲。純棉的,深灰色,被他剛才隨手疊在了幾件T恤中間。
“……”方濯也愣住了,搶什么不好,這丫頭正好搶自己的內(nèi)褲。
沈桉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她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手,觸電般將那團“衣物”重新丟回了方濯懷里。
動作之快,仿佛手里拿的是什么燙手山芋。
“咳……”方濯看著女孩瞬間變得手足無措、眼神躲閃的模樣,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沈桉的臉更紅了,那抹緋紅迅速從臉頰蔓延到小巧的耳垂,連帶著白皙的脖頸都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粉霞。
“那個……我看你東西也不多!你自己收拾吧!快點!我等你!”
說完,也不等方濯回答,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回了沙發(fā)邊,重新?lián)破鹛鹤訉⒆约汗脟绹缹崒,只露出一雙水汪汪、卻努力裝作鎮(zhèn)定的大眼睛,偷偷瞟著方濯這邊的動靜,但視線絕對避開了他手里的東西。
方濯低頭看了看懷里那條無辜的內(nèi)褲,又看了看沙發(fā)上那個用毯子把自己裹成蠶寶寶、只露出個小腦袋的女孩,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勾起一抹無奈又好笑的弧度。
滿室的尷尬之中他竟然感覺到了……一點點難以言喻的甜。
方濯動作很快,簡單收拾了一個行李包。
“好了,走吧!彼崞鸢D(zhuǎn)身對沈桉說。
就在這時——
“咚咚咚!”
一陣粗暴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房間里的寧靜!
緊接著,是走廊里傳來的嘈雜人聲,雖然隔著門板聽不真切,但那語氣里的不善,卻清晰可辨。
方濯臉色一變,幾乎是瞬間,他一把拉過沈桉,將她扯到門后狹小的空間里,同時壓低聲音:“別出聲!”
沈桉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但看到方濯凝重的表情,她立刻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看著門外。
“……媽的,開門,我們知道你小子肯定在里面!”一個粗嘎的男聲罵罵咧咧。
“動作快點!別讓這小子跑了!”另一個聲音催促道。
方濯的心沉了下去。
沖著他來的!
危險!
門鎖處傳來“咔噠咔噠”的異響,那是有人在用工具撬鎖!
“什么情況……”沈桉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方濯捂住她的嘴,緊緊盯著搖搖欲墜的門板。
“砰!”
下一秒,老舊的木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面踹開,碎木屑紛飛!
與此同時,幾個穿著黑色背心、手臂上紋著刺青的男人闖了進來,兇神惡煞地掃視著房間。
當(dāng)他們的目光落在方濯身上時,立刻亮了起來。
“在那兒!給老子抓住他!”為首的光頭大漢吼道,指著方濯。
幾個人立刻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
方濯瞳孔一縮。
他知道,以他的身手,解決這幾個小嘍啰不是問題。
但……不行!
畢竟沈桉還在,對方人多,他真的來硬的或許會傷害到身邊的女孩。
電光火石間,方濯做出了決定——跑!
他猛地抓住沈桉的小手:“快走!”
同時,他側(cè)身靈活地躲過最前面一人的擒拿,借力一撞旁邊搖搖欲墜的衣柜!
“嘩啦——”
衣柜倒塌,暫時阻擋了追兵的腳步。
方濯趁機拉著沈桉的小手沖出房門,向著樓梯口狂奔而去!
“媽的!別讓他們跑了!追!”
“快追!”
老舊的樓道里,聲控?zé)粢驗閯×业膭屿o一盞盞亮起,又迅速熄滅,光影交錯,如同追逐的生死時速。
方濯和沈桉奔跑的速度極快,幾個閃身就甩開了后面的人一小段距離。
就在他即將沖到樓梯拐角處時——
一只手驟然從拐角陰影里猛地伸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力道之大,讓他猝不及防,踉蹌一步!
方濯心頭一驚——
“誰?!”
那只手冰涼,死死箍住了方濯的手臂,幾乎是同時,一股幽雅的香水味鉆入鼻腔。
方濯心頭劇震,正要反擊——
“噓——別動!”
一股力量將他猛地向后一扯,連帶著他身邊的沈桉,兩人踉蹌著被拽進了樓梯拐角旁邊一個堆放雜物的更深的陰影里!
急促腳步聲從樓下沖了上來,那幾個黑背心的壯漢罵罵咧咧地沖過拐角,絲毫沒有察覺到近在咫尺的黑暗中藏著他們的目標。
“媽的,跑哪去了?!”
“分頭找!肯定還在樓里!”
腳步聲漸漸遠去。
直到這時,方濯才感覺到,一只柔軟的手不知何時已經(jīng)捂住了他的嘴,力道不輕,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更要命的是……
黑暗中,一個豐腴柔軟的身體緊緊地貼了上來,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擠壓在冰冷的墻壁和這具溫香軟玉之間。
那驚人的曲線,隔著薄薄的衣料,清晰地印在他的胸膛和腹部。隨著對方的呼吸之間,那片波濤洶涌更是不斷地極具存在感地在他身上蹭動著。
殷茵這過分火爆的身材……被方濯瞬間認出。
溫?zé)岬谋窍⑤p輕噴在他的耳廓,帶著那誘人的香氣,不斷撩撥著他緊繃的神經(jīng)。
黑暗放大了感官,也放大了某種本能。
方濯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某個地方不受控制地起了反應(yīng),變得滾燙而僵硬。
該死!
他暗罵一聲,拼命想要克制,可越是克制,那感覺就越是清晰。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兩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聲,以及方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兩分鐘,也許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外面徹底安靜了下來。
捂著方濯嘴的手終于松開,那個緊貼著他的柔軟身體也向后退開了一步,拉開了少許距離。
方濯緊張的看著黑暗中殷茵漂亮的臉蛋,在確定對方?jīng)]有發(fā)現(xiàn)他的“窘迫”的時候,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呼……”
方濯額頭上已經(jīng)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一半是緊張,一半是……憋的。
“方濯,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我這一次救了你,下一次,你就沒那么幸運了!焙诎抵幸笠鸬穆曇舯漤懫。
方濯苦笑。
“謝謝你今天救了我,但是該說的我都已經(jīng)交代了!
至于那些不該說的……他不能說。
殷茵的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不用謝。你現(xiàn)在很不安全,不能住在這里了,要不我先給你們找個賓館住吧!
她的目光在黑暗中似乎掃過方濯,又落到他身后的沈桉身上。
方濯搖了搖頭。
他現(xiàn)在……可不能出去!畢竟……方濯眼神閃了閃,他可不想被殷大美女當(dāng)成色狼,那多丟人啊!
“不,不用了,殷隊長,你先請回吧,我們自己能回去!
方濯刻意保持著距離,不肯從陰影里完全走出來。
殷茵倒也沒多想,“好吧,既然方副局這么說。那……后會有期。”
說罷,她便轉(zhuǎn)頭走了。
直到殷茵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樓梯下方,方濯這才徹底松懈下來,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感覺后背都濕透了。
然而,他這口氣還沒完全松完——
另一個軟綿綿的身體就貼了過來。
黑暗中,沈桉正抬著頭,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某處。
“你喜歡那個女人?”沈桉一動不動的盯著眼前的男人,語氣酸酸的,“她長得不錯,有御姐氣質(zhì),但是……她好像對你沒什么意思呢!
被抓包了?
唔……
方濯的臉瞬間漲紅,此刻的他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你……我……這……”方濯的臉皮就算再厚,他這生理反應(yīng)被女人看到了,他也招架不住啊。
“小祖宗,這是男人和女人親密接觸時候的正常生理反應(yīng),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啊……”方濯的大腦,花了好幾秒才重新開始運轉(zhuǎn),“你要是說出去的話,我可就沒臉見人了……”
沈桉嘿嘿一笑。
“你放心,這事兒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是咱們倆之間的秘密,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沈桉的笑,十分的意味深長,方濯的臉頰,“轟”的一下,燙得幾乎能煎熟雞蛋!
空氣里,再一次升起那若有似無的曖昧氣息。
沈桉目光灼灼,盯得方濯臉紅心跳,緩了一會過后,她才幽幽的說道,“你好了沒?好了我們就走吧,我送你去公寓,順便讓你認認路!
“……”
空氣變得更加粘稠了,方濯只覺得哭笑不得。
這一次,他真的丟大人了。!
暗紅色的跑車像一道疾馳的魅影,在深夜的車流中靈活穿梭。
車窗外霓虹閃爍。
方濯坐駕駛室摔,享受著跑車飛馳的感覺。
他是第一次接觸這么昂貴的車,自然想親手開開,過過癮。而,善解人意的沈桉自然滿足了他的愿望。
方濯感受著身下真皮座椅的細膩觸感,感受著縈繞在鼻腔的那一股若有似無的奢靡味道。
在心中由衷感嘆:
有錢的感覺……真特么的好!
他側(cè)頭,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副駕駛描眉畫紅的沈桉。
昏暗的光線下,她的側(cè)臉的線條優(yōu)美流暢,美的被人精心雕琢的像藝術(shù)品。
突然。
她轉(zhuǎn)過頭。
四目相對。
“哈哈哈……方濯啊……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有那樣的一面……”沈桉戲謔的笑了一下故意的挑了挑眉。
方濯心里咯噔一下。
那表情……就是還在回味剛才他的窘態(tài)。
他趕緊移開目光,假裝專注開車,與此同時,他的耳根不爭氣地又開始發(fā)燙了起來。
實在是太丟人了!!
跑車最終一個漂亮的甩尾,穩(wěn)穩(wěn)停在了一處燈火輝煌的高檔公寓樓前。
光是那泛著冷光的鎏金大門,就知道這里面有多么的奢華。
“到了,你先下車。”沈桉聲音帶著幾分慵懶,開始整理自己的奢侈品包。
方濯定了定神,推開車門,一條腿剛邁出去,還沒站穩(wěn)——
“方濯?真的是你……”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方濯的身體猛地一僵,他甚至不用回頭,就知道喊她的人是誰。
葉青青。
他的前女友。
——那個在他落魄時,毫不猶豫將他掃地出門,連一句體面告別都吝嗇給予的女人。
方濯緩緩轉(zhuǎn)過身。
只見不遠處的公寓大堂入口旁,穿著一身前臺職業(yè)套裝的葉青青,正雙臂環(huán)胸,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
她臉上的妝容在明亮的燈光下有些浮夸。
葉青青的目光越過方濯,落在了他身后的那輛價值不菲的跑車上。
“這……這車……”
“你的……”
“方濯!我……沒看錯吧?”
葉青青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興奮。
她聽人說了,方濯貪了不少的錢!
開始,她根本不相信,那些傳聞。畢竟,方濯在一起那么多年,他的性格,她十分的清楚。
直到……葉青青親眼看著對方從頂級跑車中走下來。
她終于相信了!
“方濯,可以啊……你竟然買了這么貴的車……這車花了不少的錢吧……”葉青青驚訝極了,看向方濯的眼神一下子變得軟糯了下來。
方濯皺了皺眉,這是他被葉家人趕出來后,第一次見到葉青青。再見對方的時候,他的心情還是有些復(fù)雜,畢竟兩個人在一起五年!
不過,很快的。
方濯的腦海中就想起了他被葉青青,被葉家人侮辱的悲慘畫面,他的臉也開始冷了下來。
葉青青像是完全沒看到方濯的冷淡,自顧自地開始往方濯身上靠攏,手臂幾乎要纏上他的胳膊。
她語氣也變得無比委屈和親昵:
“方濯,你這么有錢,早點說!”
“你也知道,我從小就沒過過苦日子,我爸媽實在不想讓我嫁人以后受苦……所以我才……”
“我才會……才會跟你分手的……如果你有錢的話,那我們根本就不用分手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試圖用自己的身體去蹭方濯,“我們和好吧,你不是早就想跟我結(jié)婚嗎?我答應(yīng)你。”
“你放心,我可以跟你保證,只要你把這跑車開到我家門口,我爸媽不會反對我們在一起的。”葉青青信誓旦旦,完全還像之前一樣,把葉青青當(dāng)成自己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舔狗。
方濯只覺得一陣反胃。
一輛跑車就不分手了?
就可以結(jié)婚了?
他掏出一顆心深愛了五年的女朋友可真是勢利。。!
看著葉青青這張寫滿了欲望的臉,他甚至感覺自己的晚飯都要吐出來了。
這個女人變臉的速度,簡直比翻書還快!
當(dāng)初嫌他落魄,把他像垃圾一樣丟開,現(xiàn)在看到豪車,立刻就能換上另一副嘴臉?
他真恨自己當(dāng)初瞎了眼,怎么會跟這樣的女人在一起過!
方濯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避開了葉青青的碰觸。
然而,葉青青卻像是根本沒察覺到他的抗拒和厭惡,或者說,她根本不在乎。
葉青青繞過方濯,眼睛放光地撲向那輛惹眼的跑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撫摸那光滑冰涼的車身。
“這車……真漂亮啊……”
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車漆的那一瞬間——
跑車的駕駛座的車門,驟然被從里面推開了。
一道靚麗的身影,優(yōu)雅地從車上走了下來。
沈桉站在車旁,隨意地攏了攏自己微卷的長發(fā),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種渾然天成的貴族氣息。
在這里看了那么久的戲,這不,她找到時間恰到好處的下車了。
空氣凝固。
葉青青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臉上的迷醉和貪婪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震驚。
她看看眼前這個無論是容貌、氣質(zhì)還是穿著都碾壓自己的女人,再看看旁邊一臉冷漠的方濯……
傻眼了。
夜。
死一般的寂靜。
葉青青僵在原地,她那只伸出去的手,還尷尬地停在半空,收回來不是,不收回來更不是。
沈桉上下打量著葉青青,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玩味的輕蔑。
“這位小姐,手挺長啊,差點就摸上來了?嘖嘖……”
葉青青猛地縮回手,無數(shù)個問題在葉青青腦子里亂撞。
這個女人是誰?
為什么她會從方濯的車上下來?
沈桉邁著優(yōu)雅的步子走到葉青青走過,一股昂貴的香水味飄了過來,瞬間將葉青青襯托的廉價無比。
沈桉微微歪頭笑了笑:
“這位葉青青美女,你那么喜歡這輛車子,干脆和車子結(jié)婚算了……”
“可別玩弄人家的感情……”
“那樣子……可不道德!”
她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瞟了一眼旁邊面無表情的方濯。
葉青青渾身一顫,被戳中了心思的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一樣。
“你胡說什么!我才是他女朋友!”
沈桉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嗤笑,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啊?人家認嗎?”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看向濯,等著對方回復(fù)。
相比于沈桉的云淡風(fēng)輕,葉青青的臉上則帶著難以掩飾的倨傲。
方濯冷冷開口,“不認!
“方濯,你……”
葉青青感覺自己的臉頰火辣辣地疼,比真的被打了一巴掌還要疼。
她可置信的看著方濯,“我們才分手多久,你這么快就找到女朋友了,這……這怎么可能……你肯定是騙我的!”
這怎么可能?
葉青青不相信!
沈桉見葉青青一臉不可置信,原本只是站在方濯身側(cè)的她,柔軟無骨般地,整個人都向方濯貼了過去。
不僅如此,她甚至微微踮起腳尖,紅潤飽滿的唇瓣,幾乎要貼上方濯的耳廓。
這姿態(tài)親昵就是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
葉青青后悔死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悔恨和嫉妒,在葉青青的心里瘋狂生長!
她當(dāng)初怎么就瞎了眼!怎么就和方濯分手了呢。!
“方濯!你不能這樣對我!你怎么可以……”
“停停停停停!這位小姐,請你不要對別人的男朋友撒嬌,我們還有事,別磨蹭了。你要是再糾纏的話,我可就喊你領(lǐng)導(dǎo)過來給我評理了呢……”
葉青青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死死地咬著下唇,不甘心就此離開。
沈桉可不慣著葉青青,大聲喊了起來,“經(jīng)理——”
葉青青趕緊阻止對方喊叫,她好不容易找到這份高檔公寓的前臺工作,還等著釣凱子呢,不能就這么丟了工作!
“別喊,我現(xiàn)在就走!
葉青青狼狽的捂著臉,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跑開了,背影倉皇而狼狽的像一只陰溝里的老鼠。
空氣,終于恢復(fù)了流動。
沈桉看著葉青青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些。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方濯,挑了挑眉,像是在問:我的表現(xiàn)可以吧?
方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這一刻。
他心里積壓了許久的那股惡氣,終于“呼”地一下,順暢地吐了出來。
……
次日。
市環(huán)保局。
方濯頂著淡淡的黑眼圈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整理著文件。
昨晚折騰到半夜,他現(xiàn)在沒什么精神。
“喲,這不是我們的方副局嗎?這么快就回來了?”就在方濯忙于工作的時候,突然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方濯抬起頭,就看到同事孫建文正端著個保溫杯,斜著眼睛看他。
他嘴角掛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諷。
方濯被紀委叫去“喝茶”之后,孫建文可沒少在他背后幸災(zāi)樂禍。
在得知方濯回來的第一時間,他就挺著自己的大肚子過來看熱鬧了。
方濯對于孫建文的心思,心里門清。
他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不咸不淡的回應(yīng)著,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
“怎么?孫秘書有何指教?”
“指教?那可不敢當(dāng)!睂O建文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說道,“我就是有點好奇,方副局涉嫌那么大的貪污案,怎么這么快來工作了?事兒都搞定了嗎?”
“如果你不能來的話,也別勉強,畢竟,配合紀委那邊是最重要的事!”
他故意把“涉嫌”兩個字說得很重,眼神里充滿了暗示,表情已經(jīng)把方濯給釘在了貪污的案子里了。
周圍的幾個同事也豎起了耳朵。
體制內(nèi)的工作是沉悶的,遇到了樂子,大家自然都不會放過。
方濯放下手中的筆,目光冰冷的看著孫建文,語氣平靜無波:
“孫秘書,你這話說得可有點意思。涉嫌只是個說法,不代表事實。紀委那邊還沒定論,你就這么急著給我定罪,是不是有點太心急了?”
方濯的語氣雖然平淡,他的話表面波瀾不驚,實則暗流洶涌,讓人不敢小覷。
“誰說我給你定罪了!你涉嫌這么大的案子,這么快就回來了,這事兒是個人都會覺得其中有貓膩!睂O建文翻了個白眼,就仿佛自己揪住了對方的小辮子一樣。
“有貓膩?那你的意思是紀委的人瀆職嘍?”
孫建文的臉頰肌肉抽搐了幾下,剛才那點自以為是的得意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戳穿脊梁骨的惱羞成怒。
“放屁!方濯,你少他媽給我偷換概念,往紀委頭上潑臟水!”孫建文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方濯臉上了,眼睛瞪得像銅鈴,“老子說的是你!是你方濯!誰知道你用了什么見不得光的手段,才從紀委那兒脫身?!”
方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平靜地看著孫建文,幽幽說道:
“手段?孫秘書,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說我用手段,證據(jù)呢?”
孫建文卡殼了。
他哪來的證據(jù)?
他要是有證據(jù)的話,還會在環(huán)保局當(dāng)個破秘書?
方濯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突然站了起來,聲音比孫建文更大了:
“孫秘書,你懷疑我,可以。但你給我定罪要有證據(jù),別用這種上不了臺面的大吼大叫的方式。你在這里大吼大叫,是想證明什么?證明你比紀委的人更懂規(guī)矩?”
“你要知道,沒證據(jù)的話,那就是污蔑,是誹謗!
“我完全可以告你,讓你吃官司!
一連串的反問,句句誅心。
孫建文的臉色由紅轉(zhuǎn)白,又由白轉(zhuǎn)青,他像是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每一個可能的反駁點,都被方濯提前堵死了。
可惡!
實在太可惡了!
而且。
這眼神,殺傷力十足。
孫建文想放句狠話,找回點場子,可嘴唇囁嚅了幾下,卻迎上方濯那雙平靜無波,那些準備好的詞句瞬間在舌尖上化成了泡沫。
他只是個環(huán)保局的小秘書,仗著跟了領(lǐng)導(dǎo)幾年,平時作威作福慣了,哪里真的想過要去跟人對簿公堂?
“咱們都是同事,不至于……方副局,我剛剛說話欠考慮,對不起!睂O建文心里怕怕的,趕緊道歉。
現(xiàn)場一片噓聲過后,掌聲如潮水一般的涌了上來。
方濯冷笑一聲,“沒關(guān)系,我不會跟你介意的。但是,以后孫秘書可要好好說話,不行去買幾本提高情商的書看看。我那么好說話,不代表所有人都好說話,以后要是遇見個不好說話的,那就……不好了……”
方濯的話音剛落,掌聲更是響亮了幾分。
那掌聲像是無數(shù)只無形的手,啪啪啪地扇在孫建文的臉上。
他那張原本就有點發(fā)白的臉,這下子徹底漲成了豬肝色。
是氣的,也是羞的。
剛才他還趾高氣揚,現(xiàn)在卻成了人人看扁的小丑,這落差,讓他恨不得當(dāng)場消失。
“我……”孫建文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挽回面子,哪怕是句場面話也好啊,“方副局說的對。那……我先走了,不耽誤方副局的工作了!
孫建文再也待不下去了。
多待一秒,都是公開處刑。
他猛地一轉(zhuǎn)身,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往外沖,動作幅度太大,差點撞翻旁邊看熱鬧的一個同事。
孫建文連句“對不起”都顧不上說,腳步踉蹌,慌不擇路,差點被自己的腳絆倒。
他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了人群的包圍圈,連滾帶爬地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方濯就那么淡淡地看著他,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在官場混那么多年,他心里清楚,面對那些踩高捧低的人,就得給點教訓(xùn)。不然,后患無窮!
……
中午。
方濯接到了老趙的電話:
“你想要的高手,我找到了,你什么時候有時間,我?guī)闳フ宜!?br />
“我隨時可以,你什么時候方便?”
“看你挺著急的。這樣吧,傍晚下班后,我去找你!
“好!謝了,老趙!”
兩人約定好時間,方濯便埋頭開始工作。
傍晚時分,方濯準時走出環(huán)保局大門,老趙已經(jīng)在街對面的一個舊報亭旁等著了。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沒有多話,并肩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他們沒有注意到,在環(huán)保局大門斜后方的一棵大樹后面,孫建文探出了半個腦袋,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陰冷。
他猶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然后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夜色漸漸的吞噬了白日的喧囂。
華燈初上。
街巷里人流如織,方濯和老趙并肩走著。
“老方!崩馅w壓低了聲音,頭沒回,眼神卻警惕地掃了一眼身后的街角,“后面有尾巴,跟了一段了!
方濯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側(cè)頭,借著路邊商店櫥窗玻璃的反光,迅速瞥了一眼。
昏暗的光線下,一個模糊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隱若現(xiàn),刻意保持著距離。
“孫建文!狈藉赝鲁鋈齻字,語氣里帶著幾分不屑,“我同事!
老趙皺了皺眉,“他跟著我們干什么?難道他和U盤的事情有關(guān)系……”
“他?他沒那個本事,這人不過是一個跳梁小丑罷了,不用上心!
方濯笑了笑,腳步一轉(zhuǎn),帶著老趙拐進了一條小巷之中,
老趙沒再多說。
兩人加快了腳步,在迷宮般的小巷里穿梭,七拐八繞。沒過多久,身后已經(jīng)沒了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
“甩掉了!狈藉牧伺睦馅w的肩膀,“走吧,去見高手。”
“好!
他們最終的目的地,是藏匿在城市邊緣,一個被稱為“鬼市”的舊電子市場深處。
在一個不起眼的隔間門口,老趙按照道上規(guī)矩輕輕敲了三下。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條縫。
一只警惕的眼睛從門縫里露出來,見到老方的臉,那人才把門完全打開。
開門的是個年輕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連帽衛(wèi)衣。
他的頭發(fā)亂糟糟的,眼窩深陷,布滿血絲,一看就是長期熬夜的結(jié)果。
他就是陸路,圈內(nèi)小有名氣的黑客。
陸路側(cè)身讓他們進來,迅速關(guān)上門,還從里面反鎖了。隔間不大,堆滿了各種電子零件和設(shè)備,幾塊屏幕閃爍著幽藍的光芒,映得他臉色更加蒼白。
陸路沒說話,從一堆雜物里翻出一個防靜電袋,小心翼翼地遞給方濯。袋子里,是個U盤。
“解開了?”方濯開門見山。
陸路點燃一支煙,狠狠吸了一口,“解是解開了。但,你這次……惹上的是真家伙!
“什么意思?”老趙在一旁忍不住問道。
“這U盤的加密方式!标懧分噶酥阜藉掷锏臇|西,語氣變得異常嚴肅,“不是市面上那些玩意兒。這是軍用級別的多重動態(tài)加密,每一層都嵌套著邏輯陷阱。為了解開它,我差點把命都搭進去。”
方濯的心猛地一沉。軍用級別?這超出了他最壞的預(yù)想。
陸路吐出一口濃煙,盯著方濯,“說實話,做你這單,我擔(dān)著掉腦袋的風(fēng)險。這玩意兒背后牽扯的東西,恐怕不是你我能碰的。”
方濯沉默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U盤外殼。他當(dāng)然知道陸路這話的潛臺詞。風(fēng)險越大,價碼越高。這是道上的規(guī)矩。
“開個價吧!狈藉穆曇羝届o,聽不出什么情緒。
陸路伸出五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五十萬?”老趙失聲叫道,這也太高了,他要賣多少碗面才能賺這么多錢啊。
陸路冷笑一聲,搖了搖頭,又伸出另一只手,同樣是五根手指。
“一百萬?”老趙徹底懵了。
“一百萬,現(xiàn)金,不連號。一手交錢,一手交密鑰。這U盤里裝的是什么,我不敢看,也不想看,但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我擔(dān)了天大的干系,所以,這個價,值得!
空氣仿佛凝固了,隔間里只剩下設(shè)備運行的低微嗡鳴和陸路粗重的呼吸聲。
方濯知道,陸路沒有漫天要價,這U盤里的秘密,恐怕比這個價更高。
但這個價……他現(xiàn)在沒有……沒有也得有。
良久,方濯深吸一口氣,“好,一百萬就一百萬,我答應(yīng)你!
陸路沒想到對方竟然答應(yīng)的這么爽快,竟然不砍價,他不由自主的從上到下仔細的打量了一下方濯。
見對方穿著簡單且廉價,一點都不像個有錢人的樣子,于是趕緊補充說道:
“我可以給你三天的時間準備錢,準備好了以后,我把秘鑰給你?梢园桑俊
“不用三天,我今天就把錢給你湊齊!狈藉驍嗨纱嗬鞯恼f道。
“?”
陸路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萬萬沒想到,穿著那么屌絲的方濯,竟然有這么大的口氣。
“行!為了夜長夢多,咱們越早交易約好!
方濯點了點頭。
下一秒,他直接撥打了沈桉沈大小姐的電話……
三十分鐘過后,沈桉派來的人準時準點的出現(xiàn),并且把一袋子的錢交給了方濯。
認識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借一百萬,也就是分分鐘的事兒!
方濯把那個沉重的黑色旅行袋扔在陸路面前,拉鏈拉開,里面是捆扎整齊的百元大鈔。
人民幣鮮艷的紅色,在昏暗的燈下,帶著一種近乎刺眼的沖擊力,無限的放大了在場所有人內(nèi)心的欲望。
陸路眼中精光一閃,沒急著點錢,而是遞給方濯一張小紙條。
他說這話時,語氣帶著一種急于撇清干系的惶恐,“這上面寫著密鑰。道上的規(guī)矩我懂,里面的東西,我一個字節(jié)都沒看,更沒有備份。從現(xiàn)在起,這玩意兒跟我陸路,沒半點關(guān)系。”
方濯接過那張小紙條,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說法。
但他沒有立刻離開,反而盯著陸路,“幫我個忙!
陸路一愣,警惕地看著他,“干什么?”
“把里面的東西,復(fù)制一份,存到這個新的U盤里。”方濯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嶄新的未拆封的U盤,“一百萬都收了,這點小忙能幫吧?你只需要動動手指,五分鐘的事!
陸路呼吸一滯,看著那袋錢,又看了看方濯冷硬的臉,眼神劇烈地掙扎起來。
方濯加重了語氣,帶著一絲威脅,“或者,你也可以選擇不合作,但那樣的話,我們的交易就取消吧!
威逼啊?!
陸路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知道方濯不是在開玩笑。
沉默了幾秒,他咬了咬牙,像是認命般抓過兩個U盤,插在電腦上,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起來。
復(fù)制過程很快。陸路將兩個U盤都拔下來,扔給方濯,仿佛扔掉一塊燙手的山芋。
“拿了東西,趕緊走。以后江湖不見!”
方濯仔細收好兩個U盤,深深看了陸路一眼,沒有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隔間。
……
夜色更深了。
方濯坐在出租車的后排,看著車窗外,城市的燈火連成一片模糊的光帶。
心里既有拿到關(guān)鍵證據(jù)的激動,也有對未來的茫然。
突然,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破了車廂內(nèi)的沉寂。
方濯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他皺了皺眉,按下了接聽鍵。
“喂,你好,請問是方濯先生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焦急的女聲。
“我是,你哪位?”
“這里是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急診科!鐘欣悅女士你認識嗎?”
方濯的心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他,“?認識!她怎么了?!”
“鐘女士半小時前發(fā)生了嚴重車禍,現(xiàn)在正在搶救室搶救,情況非常危急!請你立刻趕到醫(yī)院!”
鐘欣悅……車禍……搶救……
方濯腦子里“嗡嗡”的。
鐘欣悅……出來了?
而且,她……還出車禍了!嚴重車禍……
一股寒意陡然從方濯的脊椎骨竄起,瞬間席卷全身。
這不是巧合!絕對不是!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那個一直操縱著一切的幕后之人,故意放鐘欣悅出來,為的就是在她離開紀委視線的那一刻,制造一場意外,讓她永遠閉嘴!
那個人是想把劉書記貪污受賄的罪名就會被徹底釘死啊!
趕盡殺絕!永絕后患!好狠毒的計策!
“師傅!去市第一人民醫(yī)院!”
司機被他嚇了一跳,透過后視鏡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激動,也不敢多問,猛地一踩油門。
出租車如離弦之箭般匯入夜色車流。
車窗外的光帶飛速倒退,方濯的心卻比車速更快地往下沉。
就在這時,手機再次響起。
又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方濯深吸一口氣,接通,“喂?!”
“方濯?”秦棟梁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疲憊,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我在市一院,急診搶救室這邊。你……還有多久能趕過來?醫(yī)生說……她……情況很不好……”
“秦隊!”方濯聲音大得連司機都忍不住側(cè)目,“你們紀委就是這么辦事的?!把人放出來,就是讓她去送死嗎?!你們他媽的保護呢?!。!”
電話那頭,秦棟梁沉默了片刻,只說了一句,“……你快點過來吧!
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方濯在內(nèi)心狂罵了一遍整個紀委,心里卻還是無法平靜下來。
“師傅,在開快點吧!
“行!
十分鐘后,出租車一個急剎,停在了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急診大樓門口。
方濯幾乎是撞開車門沖了出去,直到醫(y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稍微冷靜了一點。
心中的焦灼和憤怒卻絲毫未減,他沖進燈火通明的急診大廳,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搶救室門口的秦棟梁
他看起來一夜沒睡,眼下烏青,胡子拉碴,身上的夾克也皺巴巴的,整個人透著一股頹喪。
秦棟梁看到方濯,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指了指搶救室緊閉的大門,“在里面!
方濯幾步?jīng)_到門邊,透過門上那塊小小的玻璃窗往里看——
只一眼,方濯的瞳孔就驟然收縮。
病床上,鐘欣悅赤裸著身體,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監(jiān)護儀發(fā)出單調(diào)而急促的“滴滴”聲。
她曾經(jīng)姣好誘人的身體,此刻布滿了駭人的淤青和擦傷,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只有斑駁的血跡提醒著不久前發(fā)生的慘烈車禍。
那張曾經(jīng)對著他嬌俏怒罵的美麗臉龐,此刻腫脹變形……
鐘欣悅雙目緊閉,只有微弱起伏的胸口證明她還活著。
記憶中那個身段婀娜的女人和眼前這個凄慘毫無尊嚴地躺在病床上的生命垂危者,形成了無比殘酷的對比。
方濯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急匆匆地從搶救室里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份文件,“病人家屬呢?誰是鐘欣悅的家屬?病人需要立刻手術(shù)!再拖下去就危險了!需要家屬簽字!”
醫(yī)生喊了幾聲,周圍除了幾個神色凝重的便衣人員,沒有任何人應(yīng)答。
方濯猛地想起,鐘欣悅的父母早已雙亡,她在這個城市,似乎并沒有別的親人了。
“我簽!”方濯上前一步,從醫(yī)生手里奪過那份病危通知書和手術(shù)同意書。
筆尖落在紙上,簽下“方濯”兩個字。
簽完字,他抬起頭,秦棟梁迎上方濯的目光,臉上愧疚之色更濃。
他走近幾步,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深深的自責(zé),“對不起,方濯……是我跟丟了她!
“上面讓我負責(zé)她的安全,我一直開車跟著鐘欣悅上的那輛出租車……半路上,我車快沒油了,就拐進了個加油站,想著加個油,順便……順便上了個廁所。前后不過五分鐘……等我出來追上那輛出租車的時候……出租車已經(jīng)被一輛失控的渣土車撞了……司機當(dāng)場死亡,鐘欣悅……”
“哎……我真不應(yīng)該去上廁所!”秦梁棟越說越懊惱,忍不住的攥緊了自己的拳頭。
方濯目光冰冷。
不管秦棟梁怎么說,他都失職!
秦棟梁也覺得自己沒臉,索性閉上了自己的嘴巴,朝著緊閉的搶救室的大門,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氣氛冰冷。
搶救室的燈,終于在漫長的半個小時后,熄滅了。
門被推開。
還是先前那個白大褂醫(yī)生,只是這一次,他臉上的焦急換成了如釋重負的疲憊。
“手術(shù)很成功,病人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贬t(yī)生摘下口罩,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方濯身上,“你是家屬吧?跟我來辦一下手續(xù),病人需要轉(zhuǎn)到重癥監(jiān)護室觀察!
“呼——”
幾乎是同一時間,方濯和秦棟梁,以及那幾個一直緊繃著神經(jīng)的便衣,都不約而同地長舒了一口氣。
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方濯只覺得后背一陣發(fā)涼,才驚覺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
然而,他才剛剛松了一口氣,剛剛幫鐘欣悅辦完手續(xù),手機就像催命般的響了起來。
“嗡嗡……嗡嗡……”
方濯掏出手機,屏幕上跳躍著“沈桉”兩個字,讓他眉頭忍不住一皺。
他按下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沈桉斷斷續(xù)續(xù)的,還帶著哭腔的求救聲,“救……救命……”
“方濯……我……我心口好痛……”
“你快……快來救我……”
沈桉的聲音虛弱到了幾點,完全就是一個游走在死亡線上的狀態(tài),方濯才剛剛放松一些的神經(jīng)一下子又再度緊繃了起來。
沈桉那個該死的罕見。∮职l(fā)作了!
“別動!深呼吸!我馬上到!”方濯知道沈桉現(xiàn)在的情況到底有多么的危險,所以,他也顧不得其他了,猛地掛斷電話,轉(zhuǎn)身就要沖出去。
“方濯!”秦棟梁下意識地喊了一聲,“你干什么去?”
方濯腳步一頓,沒有回頭,聲音卻冷得像冰碴子,“你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秦隊,希望你能好好的照顧鐘欣悅。還有,鐘欣悅和我,我們都特么是被冤枉的!
“你要是真想負責(zé)的話,就把害我們的那只手揪出來!”
“別他媽再失職第二次!”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沖向了電梯口。
秦棟梁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嘴唇動了動,最終只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
這一次,他的第六感告訴他,方濯說的是對的。
……
方濯幾乎是飛一樣的速度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那棟高檔公寓。
門沒關(guān)。
他輕而易舉的就走進了屋內(nèi)。
客廳里一片狼藉,昂貴的地毯上散落著幾個抱枕。
沈桉此刻正蜷縮在沙發(fā)的一角。
她身上只穿著一件薄如蟬翼的真絲吊帶睡裙,堪堪遮住重要部位,大片雪白的肌膚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中。
她白皙的小臉,因為痛苦而泛起一層不同尋常的緋紅。
烏黑的長發(fā)凌亂地貼在汗?jié)竦哪橆a和頸間,美的令人心碎。
她雙手死死地捂著心口的位置,身體因為劇痛而微微抽搐著,細密的汗珠從額頭滾落,滑過長長的睫毛,留下一道濕痕。
看到方濯,沈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瞬間涌出淚水。
“方……方濯……”
“救……救我……好痛……”
“心口疼……”
沈桉的眼神,脆弱得像只受傷的小獸,帶著致命的依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連她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媚態(tài)。
她的呼吸急促又紊亂,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在與疼痛抗爭著。
方濯心頭一緊,來不及多想,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去,半跪在沙發(fā)前。
“別怕,我來了!
方濯的聲音盡量放得輕柔,手指熟練地探上她纖細的手腕,感受著那紊亂而急促的脈搏。
他從隨身攜帶的急救包里取出一根銀針,動作迅速而精準地推入她頭頂?shù)难ㄎ弧?br />
冰涼的銀針緩緩插入身體。
沈桉蹙緊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一些。
但她身體的顫抖并未完全停止。
方濯沒有起身,而是伸出手,隔著那層薄薄的絲綢,輕輕按在她心口的位置,用一種特殊的頻率和力道緩緩按揉著。
他的掌心溫?zé),帶著一種安定的力量,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遞到她冰冷的肌膚上。
沈桉下意識地發(fā)出一聲嚶嚀,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呼吸也慢慢變得平穩(wěn)起來。
她的臉頰因為藥物和按揉,泛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暈,眼神迷離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方濯。
曖昧的氣息,在混亂的客廳里悄然彌漫。
方濯能感覺到她身體的柔軟和那近乎赤裸的依賴……
鼻尖縈繞著少女身上獨特的氣息……
方濯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這場面,他沒有流鼻血可算是真對得起自己這個醫(yī)生的職業(yè)了。
呵呵……
施針過后,方濯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俯下身把對方抱到了床上。
終于,沈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整個人軟倒在床上,慢慢睡了過去。
方濯來到了客廳,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把U盤插入筆記本電腦的接口處。
鐘欣悅的車禍絕非偶然,這背后一定有巨大的陰謀。而這個U盤里的內(nèi)容,就是揭開一切的關(guān)鍵!
電腦屏幕亮起,他輸入密鑰過后,里面的文件清晰地呈現(xiàn)在眼前。
U盤內(nèi)只有一個文件,方濯的手指在觸摸板上飛快地滑動。
下一秒,文件夾被絲滑打開……
文件內(nèi)只有一小段視頻,視頻內(nèi)幾個人圍坐在一張餐桌上,大聲的討論著滄縣的昌建集團的項目,明目張膽的討論著如何分羹。
模糊的視頻明顯是偷拍的。
那群人對方濯來說十分的陌生,他只認識落座在人群正中央的人——蔣孫南!
中央那位權(quán)柄赫赫的大佬!
難怪啊……
難怪當(dāng)初鐘欣悅給他這U盤的時候說,這東西會保他走上康莊大道。
他要是能憑借自己的力量揪出中央這么大的臟魚,那他還用在環(huán)保局坐坑板凳?
方濯呵呵一笑。
劉書記死亡的所有的疑點,似乎都在這一刻,找到了源頭。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滄縣”兩個字上,若有所思……
客廳里沒有開燈。
此刻,偌大的客廳之中只剩下電腦屏幕幽幽的光芒,和方濯的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臥室的門輕輕的被人拉開。
沈桉扶著門框,臉色依舊有些蒼白,她看向客廳里那個孤寂的背影。
“方濯?”她的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你在客廳怎么不開燈,你在做什么……”
方濯的身子猛地一僵!
幾乎是下意識地,“啪”一聲,他飛快地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屏幕的光瞬間熄滅。
客廳徹底陷入了黑暗。
只有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勾勒出他緊繃的輪廓。
“沒什么,我處理點工作上的事,怕吵你,所以就沒有開燈。”
方濯轉(zhuǎn)過身,聲音刻意放得平穩(wěn),甚至帶上了一點若無其事的輕松。
沈桉慢慢走了過來。
她的目光落在那臺緊閉的筆記本電腦上,聲音輕柔,卻帶著洞察。
“真的沒事嗎?”
方濯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避開了她的視線,“沒事。你身體還沒好,快回去躺著。”
他的語氣有些生硬,帶著些許驅(qū)趕意味。
沈桉卻沒有動。
她反而又往前走了一小步,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了。
近得方濯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藥香,和他剛才施針時殘留的氣息。
沈桉的聲音更低了,“方濯”
方濯的呼吸一滯,“嗯?”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了?如果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你告訴我,我會盡我所能的幫你的。”
沈桉的話音剛落,方濯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他心中滿滿的都是感動之色。
不過!
他涉及的事情實在是太危險了!
他是絕對不能把沈桉拖進這趟渾水的。
“如果我需要幫忙的話,我會跟你說的。去休息吧,聽話!
沈桉答應(yīng)了一聲,腳步卻像被釘在了原地,并沒有立刻轉(zhuǎn)身回房。
黑暗中,她微微側(cè)著頭,發(fā)絲垂落在蒼白的臉頰旁,月光勾勒出她纖細而略顯脆弱的輪廓。
方濯心里剛松的那口氣,又悄然提了起來。他能感覺到,她有話沒說完。
果然,幾秒鐘的沉默后,沈桉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低,更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和……委屈。
“方濯……”
“嗯?”
“我……我一個人睡覺……有點怕。”
“怕什么?”
“怕……怕又像剛才那樣……突然就喘不上氣,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黑漆漆的,我睡不著……”
那是瀕臨死亡的恐懼。
“你放心,我給你治療過后,不會再有那樣的情況了。”
沈桉搖了搖頭,卻忽然往前又湊近了一小步。
這一次,距離更近了。
近到方濯能清晰地看到她微微顫抖的長睫毛,上面似乎還沾著未干的生理淚水,在微弱的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藥香混合著她自身獨特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干凈氣息,更加清晰地鉆入他的鼻腔。
她的手,輕輕地、試探性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布料微涼,她的指尖卻帶著滾燙的溫度。
她抬起眼,眸子亮得驚人,里面盛滿了毫不掩飾的懇求,“你能不能……陪陪我一起睡?”
方濯徹底僵住。
陪她?
一起睡?
怎么睡……
他可不是個君子啊。。
曖昧的夜色將兩個人的氣息大亂,兩個人都感覺到了悶熱的氣息。
方濯看著她那雙澄澈又帶著水汽的眼睛,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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