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默然無聲雪心知
作者:
洛書 更新:2018-09-27 05:53 字?jǐn)?shù):2510
月上梢頭,復(fù)又垂西,夜色漸深漸沉。
北堂知遠(yuǎn)躺在榕樹上,一覺好眠,卻猛然驚醒過來。
原以為不在乎,沒想到心里到底是惦記著了。
從樹上躍下來,他思忖片刻,走向了自己曾經(jīng)的房間。
此時,燕城雪已然入睡,不過夢中驚魘,眉頭深鎖,額上全是汗珠。
“喂!北碧弥h(yuǎn)伸手搖了搖她,“醒醒!毖喑茄@然睜眼,驚魂未定地一把抱住他。
北堂知遠(yuǎn)呆住了——出生十八載,他還從未被哪個女孩子這樣抱住過。
果真如賀蘭所言,她身上是花草的清香,滿抱滿懷,似是抱住了整個春天。
鐵石心腸也軟了幾分,北堂知遠(yuǎn)抬起手,輕輕撫上她的背:“別怕,阿雪。”陌生的聲音,陌生的氣息。
燕城雪身軀一顫,連忙一把推開他,拉過被子擋在身前:“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月光從窗口漏進(jìn)來,照得眼前的少女如月色皎潔,明艷動人。
懷中還殘留著她的溫度,鼻尖還縈繞著她的馨香,而心里……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思維越矩了,北堂知遠(yuǎn)忙收回心神:“我,叫北堂知遠(yuǎn)!薄拔抑!边@些許工夫,燕城雪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緒,她抬起頭,面容上的笑容得體而疏離,“今日多謝北堂少宗以樹葉為誡,免我練錯了心思。”這樣的客氣……想到她和賀蘭梵在一起時,互稱名姓,熟稔親密,北堂知遠(yuǎn)覺得心里不是滋味了。
“你可以叫我阿知!背隹诜接X沖動,可已經(jīng)收不回來了。
沖動魯莽,這可是身為少宗的大忌!北堂知遠(yuǎn)暗自懊惱著。
“阿知?”燕城雪抬頭看向他。
好美的一雙眼睛!北堂知遠(yuǎn)瞬間被那雙茶瞳攝住了心魂,完全忘了心頭的懊恨。
凈如琉璃,澄澈純凈,盈了月光在里面,瀲滟空濛。
有這樣一雙凈眸的人,應(yīng)當(dāng)是心思恪純,可白日里她練劍之時卻是藏了千般事萬般情在心里。
純與垢,黑與白,她的心里,又是怎樣的呢?“阿知想從我心里,窺探什么?”燕城雪笑吟吟的看著他,眸眼不帶一絲笑意。
謹(jǐn)慎細(xì)膩,戒備警惕。
殺意起時心無瀾,狠絕生時退路留。
看似親近生,實則綿中藏針。
她是他的同類。
北堂知遠(yuǎn)心里驀地歡喜起來,對眼前的人起了興趣——這樣一對無塵的眼睛,仿佛能通過這雙眼看透她的心。
可若抱著這樣的心思,被她的眼睛吸引,被看透人心的反而會是窺探之人。
北堂知遠(yuǎn)站直身,絲毫不為她的不善所惱:“阿雪,我是你的同伴,不用警惕得像只小刺猬!薄鞍⒀?”“是啊,阿雪!薄巴椋俊薄昂唾R蘭一樣,是同伴!辈柰镉诵,燕城雪將手放在心口:“同伴,你喚我阿雪,這里很暖!表樦氖挚慈,北堂知遠(yuǎn)從她微敞的衣領(lǐng)看到她左肩胛上有一塊墨色的印記,似是一種花,雖只銅錢大小,但花朵花瓣層疊繁復(fù),花蕊花脈清晰可見,十分逼真。
這是!北堂知遠(yuǎn)神色一緊。
注意到他的目光,燕城雪微微攏了攏領(lǐng)口。
北堂知遠(yuǎn)卻完全沒有避諱的意思,他直直看向她:“很特別的印鈿,用什么烙的?”“這是胎記,只形狀特別了些!毖喑茄⿹嵘霞,似自語道,“不過,原本是赤色的,許是年歲見長,變成了墨色!苯^對不會錯!北堂知遠(yuǎn)心中愈發(fā)肯定。
他按了按她的肩:“還早,你再睡一會兒。”轉(zhuǎn)身快步走了出去。
目送他出去合上門,燕城雪抬手撫上他按過的地方,低語著:“阿知,同伴……”……接下來的日子,北堂知遠(yuǎn)代替賀蘭梵陪在了燕城雪身邊。
北堂知遠(yuǎn)沒有賀蘭梵那么愛說愛笑,更不會飲食湯藥樣樣親力親為。
他陪著她,更多的是書房共閱,遞給她一本留有他溫度的書;抑或是她消耗靈力救治一株瀕死的花草時,他運(yùn)起擅長的水靈助她澆灌滋養(yǎng)。
他們是那樣相似的人,幾日的相處下來,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便可了解彼此的心意。
雖然整日相處在一起,可他們的話卻不多。
因為,對他們而言,言語?那實在是多余的東西。
這樣默契的兩個人,在獵妖降靈的時候必然搶占絕對的優(yōu)勢。
春去秋來,燕城雪來子竹雅軒已有三季。
燕都終于有書信傳來,卻是佐決所書,燕城族人并無只字。
收到信時,燕城雪有些失落。
她是渴望著父親的關(guān)心與憐惜的,卻如何努力也不能如愿。
每當(dāng)難過的時候,北堂知遠(yuǎn)總會一個人獨處,不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狽與脆弱。
推己及人,她和自己那樣相似,肯定也不愿失去她的驕傲。
所以,這一次,北堂知遠(yuǎn)轉(zhuǎn)身,將身后的天地留給她一個人。
才走上浮水竹橋,北堂知遠(yuǎn)就看到北堂安領(lǐng)著兩個仆從走了過來。
他迎上去:“爹!薄疤鞖饫淞,爹叫人給你們做了些冬衣。
你這是要去哪兒?雪兒一個女孩子,別總把人家一個人丟家里。”“雪兒?”聽出他話里的困惑茫然,北堂安大驚:“你該不會連雪兒在雅軒的事也不記得了吧?我不指望你像小梵一樣盡心盡力,可你這也太不上心了!”“你們一直都只叫她雪兒?”“是。 北碧冒蚕肫鹆耸裁,支吾道,“雖然,劍宗是三宗之首,按理我該稱一聲‘雪少宗’的,可我好歹是她的世叔,隨她父親叫聲雪兒不過分吧?”“三宗之內(nèi),無人喚她阿雪?”“似乎沒聽過。
哎,知遠(yuǎn),不過一個稱呼,怎么順口怎么叫就是了。
你和雪兒相處的日子還長,努力修習(xí)靈術(shù),交換少宗心得才是上道,糾結(jié)稱呼未免太失體統(tǒng)了!北碧冒矒]手叫仆從將東西送進(jìn)去,“爹就不進(jìn)去了。
人家是客,賓至如歸是好,咱們北堂家也不能失了禮數(shù)!狈Q呼自然是隨意的好,可是,能讓她心里溫暖的稱呼,就不僅僅是一個稱呼那么簡單了。
“爹!北碧弥h(yuǎn)伸手?jǐn)r住他,“阿雪身上有咒術(shù)的痕跡。
她失去失月之戰(zhàn)的記憶,并非天意!北碧冒裁嫔崛粐(yán)肅:“你只要照顧好她,不讓她離開這里,別的不要多管1燕都劍宗,將他們的少宗送來,并不是為了靜養(yǎng)療傷,只怕是為了某個人,某個喚她阿雪、給她溫暖的人。
為此,他們不惜在阿雪身上施加禁術(shù)。
可是,阿雪才十四歲,禁術(shù)之所以為禁,是因其咒力霸道,他們竟不怕萬一?還是說,阿雪的死活,燕都根本不放在心上?人性的薄涼,竟寡淡到了親情上。
若劍宗有意隱瞞,只怕《十七夜戰(zhàn)記》上也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北堂知遠(yuǎn)思索著,眉頭皺得緊緊的。
“知遠(yuǎn),爹知道你聰明,可有些事,還是糊涂為好。
雪兒是個好孩子,爹不與她親厚就是怕到時候會舍不得。
你若憐惜她,現(xiàn)在對她好些就是了。
別的,我們無能為力!北碧冒矅@了口氣,“說起來也都是冤孽。
若非現(xiàn)在,只有這里是安全隱蔽的,爹也不會讓你照顧她。
聽爹一句勸,什么也不要查,什么也不要問,雪兒的事是你無力觸及的。”“不試過,怎知道?”北堂知遠(yuǎn)扔下這么一句話,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知遠(yuǎn)!”北堂安不住嘆氣,“這孩子,平日里什么都不管的,怎么偏對雪兒的事情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