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又見碧云(下)
作者:
易木 更新:2022-02-24 22:28 字數(shù):4320
碧云村!?
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魂牽夢繞的家鄉(xiāng)啊,居然就在眼前。
說不出的感慨,無法言表的激動,易云的雙腳也不聽使喚,只知道亡命的飛奔,穿過平地,穿過小樹林,飛掠過那雜亂的柴草堆,他只想早一刻回到,那養(yǎng)育了他,讓他了解了這個世界,卻同時又剝奪了他一切的故鄉(xiāng)家園。
殘垣斷壁,青苔石階,廣場依舊,面目全非。
站在廣場那最后的石階上,只是他并沒有走過去,他只是遠遠地望著前面的小屋,怔怔出神。
他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許久之后,他才步下了石階,停在那原來是竹子圍成的柵欄,現(xiàn)在卻是荒涼的焦土的地方,不知為何竟然寸草不生,連頑強堅韌生長、無處不在的野草,也似乎不愿進入這里。
這里沒有野草,沒有青苔,顯得凄涼荒蕪。
眼前看見的,說是一間屋子,不如說是一堆焦土更來得貼切。這是一間和周圍其他殘破敗落的屋子沒有任何區(qū)別的房子,同樣的門窗脫落,同樣的荒涼廢棄,倒塌的墻土,掩埋了一切。
猶記得,有一個狀如天神的身軀,曾自那荒土之中,蹣跚涌出,手握了柴刀,拼盡余力,砍向那虛無的天空……
易云身子顫抖,跪了下來,淚濕了衣襟,無聲滴落在那焦土之上,然后,他將頭垂下,深埋土里,感受那冰涼的焦土,撫摸著臉頰,嘶啞的呻吟著:“爹……娘……”
多年以來,他已不曾有淚,就算獨面死亡之時,孤苦無依之時,都沒有流過一滴淚水,他只愿流血。
可是這一刻,他已完全失禁,絲毫不能控制。傷心和痛苦就像一座無形的山,重重向他壓了下來,以他瘦弱的凡人之軀,又如何承受?
母親的輕言呵護,溫柔慈愛。父親的寬厚仁慈,嚴(yán)厲面容,一一浮現(xiàn)眼前,一點一滴,如泉涌般襲上心頭,宛如就在昨日!
“為什么,你們不帶我一起走,要留下我一個人,獨自留在這凄冷孤苦的人世間?”
腦中突然閃過秦碧晴凄清哀婉、動人心魄的笑顏,還有父親臨終的話語:“要學(xué)會堅強,要勇敢活下去……”
這人世間,值得真正去珍惜的,能有幾人?
一聲輕響,有物從懷中滑落,潔白如銀,與地上的焦土,形成強烈鮮明的對襯。
易云輕輕伸手,拾了起來,觸手溫潤,卻是那白玉雕成的玉人,想起苗淼,覺得心里一陣溫暖,悲愁的情緒也減緩了許多。
緩緩站起身形,看著滿目蒼夷,易云不禁又是悲從中來。
天大地大,何去何從?
漫步在村中行走,希望可以找到仍然居住的人家,哪怕尚有一人也好,可是原本縱橫延伸的村道,如今已是荒草處處。
昔日雞犬相聞、炊煙處處的村落,如今何處還有一人,完全就是一座生氣全無,死氣沉沉的荒涼死城,到處殘枝斷壁,青草凄凄,根本找不到兒時的熱鬧景象。回憶中,除了珠兒和自己,當(dāng)時因為比賽落敗,憤而離去,才看見了那場人魔大戰(zhàn),其余的玩伴,并未參與,也因此逃過了那一劫?墒谴丝趟麄,都身在何處呢?對易云來說,此刻他們已經(jīng)是自己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但是天大地大,又何處去尋找他們?
此時易云已經(jīng)又走到了廣場邊,停留在自家的殘壁前,忽然靈機一動:我何必去找他們,天地再大,又與我何干?此處就是我的家鄉(xiāng),我卻還要去哪里尋找?
想到此處,精神一振,臉上終于浮現(xiàn)了難得的笑容。
從此他并不離去,而是每天上山,在山腰處砍伐竹子,那竹子堅硬異常,可是有“仙靈”這樣的絕世神兵,伐竹本是輕而易舉。
他將砍伐的竹子,都移回村里,堆放在廣場之上,原來他突發(fā)奇想,是想在此處建造一座竹樓。
可惜的是,毫無建筑經(jīng)驗的他,卻不知道如何入手,心里所想簡單容易的事情,做起來卻困難重重,于是,他不得不尋求外援。
小時候,母親也曾帶自己去過距此八十多里路的地方趕集,他還依稀記得,那地方叫“橄欖鎮(zhèn)”,那里是現(xiàn)今,離碧云村唯一最近也唯一有人居住的地方。
所以他就翻山越嶺到了那里,找來人手,幫忙搭建竹樓,他手中有價值很高的金子,要請人自然方便輕易。一行人裝備了輜重物資和必要的工具,浩浩蕩蕩,回到了碧云村,用了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居然就將竹樓建成,雖然難與城中豪華府邸相比,卻也布局井然,占地半畝左右,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竹樓就建造在廣場之上,臨風(fēng)矗立,清幽雅致,對襯著周圍的群山翠綠,優(yōu)雅絕世。
看著這個“家”,易云第一次有了歸屬感,笑容也常掛嘴邊,因為在碧云山腳,他自己給它起名——云竹居!
此時,他的那一袋金子,也已經(jīng)揮霍殆盡,但是那山間的翠竹,因為堅硬異常,別處甚是少見,他將之伐下,帶到橄欖鎮(zhèn)上,極受當(dāng)?shù)厣倘说那嗖A賞識,居然能夠賣到好價錢。商人買來,稍做加工,變成了各式的工藝裝飾品,竟也暢銷江南富庶之地。
他就靠那收獲來的銀錢,買了食物干糧,安心居住在云竹居,等待著兒時的朋友,如果他們也有思鄉(xiāng)之情,偶然回來故鄉(xiāng)看看走走,自然就能相逢。還有一個原因,他也希望秦碧晴會回來,這里是他的家鄉(xiāng),當(dāng)時跟她分手,也是在此。直到現(xiàn)在,他還清晰記得她離去時那難舍的表情,所以他堅信,她會回來。
可是眨眼一晃,又過去了兩個月,連個人影都沒見到,與她分別,快有半年了吧?她遇到了什么事?
這一日,易云吃過了午飯,躺在二樓凸出的竹臺那竹制的靠椅之上,遙望遠方,思念著心上的人兒,那柄仙靈劍,靜靜的躺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遠處,竹濤陣陣,清風(fēng)吹過,瑟瑟有聲,那是他從山腰移植過來的翠竹,在此地生長,讓原本看來滿目蒼夷的荒村,點綴得生氣盎然。
朦朧中,那翠綠的竹濤,竟變成了秦碧晴那清麗的面頰,含羞帶怯,輕笑妍妍,易云笑意浮上心頭,半閉了眼,深視著那絕美的容顏忽然一陣瑟縮,竹影微晃,向兩旁自然一分,一條翩然白影,如穿花蝴蝶,閃現(xiàn)出來,竟是一個身穿白衣的姑娘,只是距離遙遠,無法看清容貌。
易云心下一顫,她終于來了!
雖然不穿綠色衣裙,身著白衫,她那柔軟纖細的柳腰,和靈動的身形,曾千百次在易云夢中出現(xiàn),如何還能有絲毫忘卻?
他欣喜起身,歡喜的一躍,竟從那竹樓之上,跳了下來,向那人影奔去,遠遠的歡呼:“晴兒,我在這里!
人影近了,易云卻被那歡喜沖昏了頭腦,感覺視線模糊,喜淚已經(jīng)迷蒙了雙眼,顧不了那么多,展開雙臂,將她緊擁入懷。
那潔白的身形,微微愣了一愣,有一度的錯愕,卻已經(jīng)被他抱住,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凍結(jié),只聽得竹濤搖曳,輕響處處,山風(fēng)也似變得輕柔,掠過二人身畔,如無聲的呢喃。
易云閉上雙眼,享受著那久違的寧靜,喃喃低語道:“晴兒,我好思念你,自你走后,我就一直未曾離開,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可能是因為我哪里做的不好,你才生了我的氣,我也知道自己太笨,總是惹你生氣,可是面對死亡時的那種視死如歸的心情,希望你能理解,其實那就是愛,發(fā)自內(nèi)心的,比得過千言萬語的柔情蜜意,我發(fā)誓,以后我絕不再惹你生氣了,如果我說錯了話,你大可以罵我打我,但是請不要再離開我了,天地之間,沒有了你,我根本沒有尋找的目標(biāo),找不到心的歸宿,只要跟你在一起,無論在哪里,我都是快樂的,因為因為,我愛你,我好想好想跟你永遠都在一起”
他閉著眼,淚痕未干,在這一刻,他再也無法壓抑心中所想,完全表露釋放了出來,好像只要說了出來,就再沒有遺憾一般,無論如何,都要表明自己的立場,他已經(jīng)無法再忍受那難熬的相思煎熬,輾轉(zhuǎn)失眠。
她卻無語,任由他緊緊的抱著,不知面對著易云的真情流露,她是否也有感動的共鳴?
“什么人?快快松手。”一聲怒斥清晰的傳入易云的耳中:“放開我?guī)熋!?br />
易云睜開迷蒙的雙眼,只見前方不遠處,一條身影快速的漂移過來,一柄金黃色的巨劍,夾帶著凌厲的風(fēng)聲,卻向易云臨空飛擊而來,眨眼就到了眼前。易云心下一凝,雙手一推,將懷中人兒推開,胸懷大露,口中驚呼:“銅祖?”
巨劍已在眼前,來勢奇快,眼看就要從易云胸前橫穿而過。
在這一發(fā)千鈞之際,忽然閃起一片杏黃光芒,只聽“恍!”的一聲巨響過處,空中又現(xiàn)一柄靈巧纖細、優(yōu)雅蒼茫,散發(fā)杏黃光暈的仙劍,將那金黃巨劍,硬生生彈了開去,虛浮停留在易云面前,像是一面護盾。
易云來不及去分辨,卻繞過仙劍踏前數(shù)步,向來人迎了上去,口中歡呼著道:“世穎兄,你怎么來了?”
迎面而來,滿臉怒容的人,竟是曾跟易云山洞一起殺蜈蚣精的道教弟子孫世穎,那人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臉上一片疑惑茫然,喃喃道:“易兄,怎會是你?你怎么能對師妹無禮?”
易云吃了一驚,回頭看去,那女子一身白衣,純白如雪,臉頰清麗,微微泛紅,如出水芙蓉,肌膚欺霜賽雪,微有怒容,只是眼睛卻還在好奇向易云看來,卻似乎并無責(zé)怪之意。她的容貌雖然驚為天人,就算與秦碧晴相比也各有千秋,不遑多讓,卻哪里是易云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易云臉上一紅,驚得無地自容,連連道:“我我認錯人”
此時他們二人都各自收了仙劍,那女子輕聲斥責(zé)道:“孫師兄,你出手如此凌厲,想殺死人?”
孫世穎諾諾連聲:“我,我只是一時情急,才沒了分寸,沒傷到你吧?”關(guān)懷之情,溢于言表。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我沒事,可是他,幾乎就沒命了!彼穆曇敉鹑琰S鸝出谷般脫俗,輕柔如春風(fēng),聽在耳中,讓人感覺軟綿綿的,說不出的受用舒暢,一邊說著,一邊還用手向易云指來。剛才若非易云及時推開她,被“銅祖”穿胸而過的,恐怕是她了。
孫世穎一臉窘迫的道:“誰叫你走這么快,我都跟不上你了,既然是易兄認錯人,也算是誤會一場,幸好沒有人受傷,只是虛驚一場!闭f著連呼了口氣。
易云見她沒有責(zé)怪自己,心里稍安,但想起剛才自己真情流露,所說的話更是大膽露骨,盡被她聽了去。立刻臉紅到了耳根,冷汗直冒,尷尬異常。連忙拉了孫世穎走開,一邊問著:“世穎兄,你怎么會來了這里?”
那女子見他二人走了,也蓮步輕移,緩緩跟上,只是那眼神,卻不曾離開易云。
一邊,易云與孫世穎并肩走著,對易云的問話,孫世穎窘迫的不回答,易云更加的好奇,連連追問道:“你們到底為何會來了這里的?”
孫世穎嘆了口氣,湊近易云耳朵,用很小的聲音道:“我告訴師妹說這里有妖怪,本想單獨約她出來走走,沒想到”
看著他的窘態(tài),易云幾乎笑出聲來,只有極力的忍著道:“那你們何處不可以去,卻來了這里呢?”
孫世穎又嘆了口氣道:“還不是怪你,當(dāng)初與你分手回山,腦子里就一直記著‘碧云山’這個地名,師妹問我何處有妖怪之時,自然而然隨口就說將出來!毖韵律跏前没凇
易云笑侃道:“那你的奸計不是已經(jīng)得逞了嗎?為何還哭喪個臉?”
“你有所不知!睂O世穎回頭看了看遠遠跟在后面的師妹,又將聲音降低了幾許道:“師妹一聽我說碧云山有妖怪,就到處嚷嚷,連教中掌門都聽見了,以為魔教余孽又在蠢動,結(jié)果派出了一群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師弟妹,一眾人浩浩蕩蕩而來,說是歷練歷練,這可苦了我了,為今之計,是要找?guī)讉妖怪出來方為上策!”
易云差點笑得岔了氣,再看孫世穎捶胸頓足的焦急模樣,知道這小子這次約佳人風(fēng)花雪月花前月下玩得過火了點,但一時之間哪里去尋那妖怪,只有無奈的搖頭嘆氣,苦忍笑意。
后面的女子見他二人有點異樣,遠遠問道:“孫師兄,你們在說什么呢?”
孫世穎一急,結(jié)巴著道:“沒,沒有,我們在商量何處去找妖魔呢。”
那女子大奇道:“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妖蹤了嗎?還要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