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自是桃花貪結子
作者:
嘉慶子 更新:2021-03-11 14:56 字數:10371
再次看到埋頭工作的程千帆,林雪櫻心里五味雜陳。
程千帆拿給她主承銷合同,提醒她,項目拍板了,該讓穆世英簽字,他要趕時間交還公司備案。
她木然地接了過來,上面已經有迅風公司的簽字,也就是說,這個項目已經開始了。
她口不應心問他:"這個項目你真的要接?"說著這話時,她眼前不斷浮現著程耀華的身影。世事真是意想不到,程耀華欠她的,都由他兒子奉還了。
程千帆點了點頭:"對啊,我們公司派我來做,怎么,你不放心我的業(yè)務能力,想換人?"
她開不起來玩笑,心里悲傷一片。她沉默著,沒有再和他說一句話,只是接過合同去找剛度假回來的穆世英簽字。
Judy坐在她以前的位置上,看到是她,眼神里露出一種怨恨,又很快地掩飾了起來,站起來問她什么事。
她指了指合同,說要找穆董簽字。說罷敲門進去,遞給穆世英合同。
穆世英很是滿意,飛快地簽過了字,囑咐她:"這個項目要辛苦你和程經理了,小林,好好干,以后你很有前途。"
"好的。對了,有件事要向您請示,潤潤的英語課,我恐怕是沒時間去上了。"
她的眼角掃過穆世英的辦公桌,留意到文件旁邊擺上了一瓶以前他時不時吃過的地高辛藥片。
穆世英點了點頭,"這些小事,你和她說就是了。"他拿起地高辛藥片,又喝了口水咽下。
"對了,Judy說她找不到我的體檢報告,你幫她找一下。"
她明明記得,穆世英的體檢報告就在他右手邊第三個抽屜,交接時告訴過Judy的。
她指了指抽屜的位置:"就在您……"
穆世英挪開了椅子,"你來找。"
她暗暗地活動著肘部,如果他敢再亂動,肘擊還是有效果的。
果然,她剛走過去站定,穆世英的手就環(huán)上了她的腰,肘擊似乎沒有多大用處。他不顧她的劇烈反抗,還是狠狠地從背后一把推倒了她,把她壓在了桌子上,粗魯地撩起她的裙子,朝她吼道:"翅膀硬了?"
她的頭被撞地生疼,掙扎著向外看去,窗戶是一覽無余的。此刻Judy就坐在外間,靜靜地做著喝咖啡,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受辱。
無人可以求救,林雪櫻應急地說了句:"……會刺激心臟……剛吃了藥……這樣會刺激心臟。"
穆世英的動作停滯了,她趁機站了起來。
"我警告你,在綠野,誰都得聽我的。"穆世英喘著氣,氣急敗壞地說道。他想著,合同已經簽了,她這顆棋子,早晚也是個棄子,遲早還是要回到他身邊,也不急著這一時。
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Judy在背后謙恭地說:"林總慢走啊。"
林雪櫻快步走到了最近的衛(wèi)生間,對著鏡子查看自己的傷。
她的妝已經花了,頭發(fā)和衣裙亂得不像樣子,胳膊被箍地發(fā)紅,頭被撞的生疼。但如果真要憑此告穆世英騷擾,穆世英完全可以反咬是她自己弄的。
媽的!她幾乎將嘴唇咬破。她思索著,還是自己太輕敵了,應該隨身帶著防狼噴霧,或者要趕緊去學幾招防身術。
無端又想到上次程千帆暴打穆世英時使用的招數?伤@次不想再讓程千帆摻合進來。
她對著鏡子發(fā)起愣來,三年前,他看到她"受辱",三年后,她真的受辱。這真是一個可怕的預言,難道這是上天對她當年的報應?如果她受到報應,程耀華也應該受到懲罰。
如此想著,她連害怕都顧不得了。
程千帆拿了合同,跟她道別去了北京。他太匆忙,沒看出她的異樣。她縮在辦公室里,捧著一杯熱水,關了空調,還是覺得冷。夜里她不敢睡覺,擁著被子呆坐了一夜。
她又想到了程千帆,想他三年前面對錯手殺人的事時,該是怎樣的絕望。那種滋味,比她還要難過萬分。
轉天,蘇鈴茹意外地出現在公司,墨鏡紅唇,衣裝精致,高跟鞋清脆作響。公司里人的目光一路追隨著她,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蘇鈴茹徑直走到了林雪櫻的辦公室,很強勢地坐了下來,翹著二郎腿,盯著林雪櫻頗有意味地看。林雪櫻知道蘇鈴茹要說什么。
蘇鈴茹拿出了一個小盒子遞給她,"新辦公室不錯。祝賀你高升。"
林雪櫻冷笑了,這算什么高升,穆世英一是賣他兒子一個面子,二是要籠絡程千帆盡心做項目,三是不想讓她把事情鬧大,她不過是這一石三鳥計謀之下的一粒棋子。
蘇鈴茹也了然地笑了笑,"這是從國外帶給你的禮物。潤潤英語學的很好,在國外表現棒極了。"
林雪櫻道了謝,對老板娘說,"我前幾天收到您在國外發(fā)的感謝短信了,您應該也看到我的回復了。潤潤的英語應該由專業(yè)的英語老師來教了,再跟著我這種二半調子學下去,怕會誤人子弟。"
蘇鈴茹皺了皺眉,摘下眼鏡,顯然很不滿意林雪櫻的態(tài)度,"你什么意思?我剛夸了你教的好,你就說不教了?"
"夫人,您太抬舉我了。潤潤的天資很好,我真的怕我把他耽誤了。"林雪櫻不卑不亢地端坐在她對面的辦公椅上,微笑著說。
蘇鈴茹的臉色瞬間變了,"喲,小林你別嫌棄我們潤潤才是吧?"
"真的不是。穆董那邊,我已經報備過了。"
蘇鈴茹摘下了墨鏡,紅唇動了動:"這是潤潤的事,和他報備個什么勁?"她突然發(fā)起狠來,把墨鏡砸向林雪櫻。"你真以為,世英被你這個騷貨迷住了?"
林雪櫻不卑不亢地說:"請您注意一下言行。"
"那你發(fā)騷的時候,注意過自己的言行嗎?Judy都告訴我了,昨天你還去明目張膽地勾引世英,就在他的辦公室里亂來!"
"我沒有!是他說讓我去找文件,借機要侵犯我!"林雪櫻奮力爭辯。她想到Judy的眼神,心里更是冰冷,看來在這個公司,人人都學會了顛倒黑白這一手。
蘇鈴茹根本不聽她的,高聲大喊起來:"你這個不要臉的狐貍精,我說你怎么說不給潤潤上課就不上了,原來背后有人給你撐腰了!勾引老板上位,算什么東西!"
門外很多聚攏了很多人,他們大多都是來圍觀老板娘斗小三的,抱著胸插著手,根本沒人來勸架。
林雪櫻爭辯不過,干脆冷冷地抱著雙手。架她又不是沒打過,真的逼急了她,她也不會白等著吃虧。
就在蘇鈴茹又哭又鬧地罵地正歡時,穆少白沖了進來。
"你再說一句!勾引老板上位,你說說算什么東西!"他擋在了林雪櫻面前,劈手給了她一巴掌。
蘇鈴茹被打蒙了。
"還敢提那個小的,你敢不敢說說那個小的是什么時候懷上的?你敢不敢說你是怎么和那個老東西合謀逼死我媽的?"穆少白怒不可遏,一把把蘇鈴茹推倒在地,對著她幾乎要踹了起來。
圍觀的人幾乎都看傻了,安保部的更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動手勸和。
林雪櫻走了過來,拉住了穆少白。"不要這樣,她不值得你動手。"
穆少白胸口劇烈起伏著,在極力抑制著,眼睛通紅,滿含恨意,那樣的眼神讓林雪櫻感到陌生。
"蘇鈴茹你給我聽著,今天的事,我會找律師告你誹謗,你好好給我等著!"
嚇蒙了的蘇鈴茹被Judy拖走了。
穆少白對林雪櫻說:"我會讓她向你道歉的。"
林雪櫻心灰意冷地看著穆少白,道歉?又是道歉?她就只配被人侮辱,完了就一個道歉了事嗎?
她想告訴他,他父親是怎樣對她的,但又懷疑,她即使說了,他能否相信;即使他相信,他又能為她做什么呢?
穆少白來到穆世英辦公室時,蘇鈴茹正被罵地痛苦流涕。
"你必須向林雪櫻道歉,要讓全公司的人都看到!"穆少白毫不客氣地對蘇鈴茹命令道。
蘇鈴茹白了他一眼:"她受得起嗎?"
穆世英拍著桌子,極不耐煩看著兩人:"夠了,你們一個兩個,還不都是為了林雪櫻的事來鬧。我已經夠煩的了。"
穆少白堅定地說:"我要娶她。以后,你們再動她一下,別怪我翻臉!"
蘇鈴茹聽到后松了一口氣,她陰陽怪氣地說:"那要恭喜大少爺了。"
穆世英的臉色陰郁極了,他捂著胸口,氣哼哼地說:"你是故意氣我嗎?"
"你也配?"穆少白好笑地說:"你對秘書是什么德行,想必你這位前任秘書比誰都清楚。但你別打錯主意了,這次是林雪櫻,誰都不能碰她一指頭!"
穆世英的臉都氣白了,他早就擔心林雪櫻不安分,為此他特意把林雪櫻放在自己身邊,又一再囑咐少白,不要太早告訴她眼角膜的事。昨天不過是故意教訓教訓她,讓她收斂點,沒想到自己兒子真被迷了心竅。
穆世英想了想,沉下了臉:"少白,婚姻大事你要考慮清楚。那個丫頭絕對配不上你。"
"為什么?我考慮的已經很清楚了。"
穆世英的表情更加陰沉:"我已經搞過她了。這個理由夠了吧?"
穆少白不可置信地看著穆世英,不相信他講的話。
蘇鈴茹聞言也目瞪口呆。
穆少白臉色煞白,上前一把扭住了穆世英的衣領。"你說什么?"
"我說搞過她了,怎么,你銷售不管,資金不管,就知道整天搞些什么司法拍賣!真要為了這點小事造反嗎?"
穆少白面部扭曲地嚇人,他繼續(xù)揪著穆世英的衣領不松手:"你還是不是人!你明明知道我的眼睛……"
穆世英不以為然地打斷他:"眼角膜是他自愿捐贈的,又不是我逼他給你用的。再說,三年前你執(zhí)意要給她那么高的獎學金,等她一畢業(yè)又招聘了那丫頭來工作,這么多年工資給下來,不也早還給她人情了嗎?"
穆少白的手松開了,像看怪物一樣看著穆世英。
"在你眼里,什么都可以用錢來計算嗎?你簡直不是人!你不是我爸!"
"那你呢?你為了一個破鞋和我動手,你算什么兒子?"
穆少白像逃避瘟疫一樣跑開了。
蘇鈴茹又纏著穆世英問起來:"你真的搞過她,才讓她到行政部當副總監(jiān)的?"
穆世英給了蘇鈴茹一巴掌:"老子的事要你管!你還嫌臉沒丟夠?你不要臉你兒子還要臉,我告訴你,遺囑我隨時都能改,如果不想要錢的話,你就盡情的鬧吧!"
蘇鈴茹捂著臉,連哭都不敢哭了。
穆世英又說:"林雪櫻要是再鬧大了,那個證券經理也不好惹。所以,你得馬上向她道歉!"
蘇鈴茹惡毒地想,道歉我照做,不過那個賤貨也別想好過。
下午時分,林雪櫻在點開OA系統時,一封標題是《向林雪櫻小姐公開致歉》的郵件跳了出來。
本人蘇鈴茹,因誤會對林雪櫻小姐發(fā)表了一些不良言論,對此,本人鄭重向林雪櫻小姐公開道歉!也希望各位綠野的同仁不要誤聽誤信,希望關于此事的種種議論就此結束。
她再也撐不住了,委屈地抽泣了起來。
本以為這則道歉可以擋住漫天的流言蜚語,沒想到,當她和同事交流時,他們看她的目光更加有深意。
她走到茶水間,聽到里面有人在熱烈地說著八卦:"真夠狠的呀,居然拿要生下孩子來要挾老板娘!"
"真像看電視劇,沒想到老板娘服軟,是為了讓她答應去流掉。"
"不然怎么辦呢?再生一個出來,老板娘不是要走老板原配的老路嗎?"
"聽Judy說,那個女人最有心機了,連來做項目的那個帥哥也想勾上床。"
待她走進茶水間,那幾個人連忙互相使了個眼色,又聊起電視劇里的豪門恩怨話題。她的手指發(fā)抖,按著開水往杯子里接時,幾乎全澆在了自己手指上。原本手指上就有傷口,這樣一來,更是火燒水泡,鉆心的疼,但她硬是端著杯子,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地忍受著;氐睫k公室里,她癱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饒是她從大學到家人,聽慣各種流言,這次也受不住了。她不能任由這種惡心的話再傳下去。
Judy為什么要這么害她?平心而論,她和Judy雖沒有深交,但以前工作上接觸時,交流一向通暢。
她當下就去找Judy,要問問她為什么到顛倒黑白,還要一再造謠讓她難堪。
走到Judy辦公桌前時,看到她正在和穆少白聊著天,穆少白站著,Judy也站著,仰著臉看向穆少白,露出欽慕的笑容。兩人仿佛在聊著什么微單和卡片機之類的話題,熱絡地像是朋友。
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曾在穆世英辦公室秘密放置過一個針孔攝像機!
Judy看到她來,不情愿地說了句:"林總好!"
穆少白也關切地朝她望去,囑咐她:"林總這段時間辛苦了,要注意身體。"
她朝穆世英辦公室望去,隨口說,"穆董不在啊?"
下班之后,等到整個綠野的人都走了之后,她拿著穆世英辦公室的鑰匙,打開了門,取出了那個放置在他辦公桌對面的針孔攝像機。
她打開針孔攝像機的內存卡。里面的內容豐富地讓她吃驚。
程千帆回到綠野,發(fā)現林雪櫻氣色更不好,以往白皙地幾乎透明的臉色,現在則是青的嚇人,眼圈發(fā)著黑,整個人無精打采。
只一個上午,流言便像感冒病毒一樣傳到了他耳朵里。中午和律所的人接洽時,她也提不起勁頭。
應酬結束之后,已經是夜里。待人們都散去后,只剩他們兩人走在路上時,程千帆建議她,項目已經七七八八了,讓她回家好好休息幾天。
林雪櫻垂下了睫毛,目光十分憂郁。"千帆,你知道他們都在說我什么嗎?"
"我……你需要我做什么?"程千帆想,這種不知道何處起的謠言最是煩人,就像他大學里被傳出艾滋,直到三年后才找出真兇。他再熟習法律,也拿這種眾口鑠金的事沒辦法。
"你信嗎?"
"怎么可能。"他嚴肅地答道。
林雪櫻拉住了他的手,挑逗般的擋在他面前。大街上人流穿梭,她毫不在意地說著:"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他們說的是真的?我他媽的就是一個陪老板上床的下賤秘書?"
"你說什么呀?"程千帆環(huán)顧四周。他覺得林雪櫻在開玩笑,可他悲傷地根本笑不起來。
林雪櫻帶著嘲諷的微笑說道:"他們說的都是事實,我騙了你,只是為了這個項目。"
她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絲毫不顧忌左右人流的目光,聲音大而清晰,就像告訴他,今天天氣很熱呢。
程千帆的頭腦清晰得可怕,林雪櫻的話一字一句像被放大幾倍般聽得無比清楚。
"不,你肯定不會的。我知道這些流言很討厭,就像我在大學里經歷的一樣,你記不記得,我也被傳過艾滋。"他想起來,她在大四上也被傳出了很多謠言,說她被包養(yǎng)在五星賓館里,還有人說見過她上了一輛勞斯萊斯。
"你知道的,我要養(yǎng)我媽媽,壓力很大,大學里還曾借過你的錢。其實,我大四和邱真談戀愛是假的,我在網上認識了一個有錢的大叔,怕你知道真相,才拿邱真當擋箭牌。"她說著說著,自己也陷入了羞澀難言的表情,看起來很像是懺悔。
程千帆一時轉不過彎來,和邱真是假的,和有錢大叔是真的?現在和穆世英也是真的?
"我們換個地方說好嗎?"他覺得自己仿佛是受了凌遲,有人在拿著刀,一下一下地切割著他的五臟六腑,讓他痛不欲生。
林雪櫻臉上現出兩行清晰的淚痕,"你讓我就在這里說吧。"她的話像冰水一樣沒有溫度,"和穆世英也是真的。你覺得我很臟吧?"
她發(fā)出神經質的一陣笑聲,然后從煙盒里又抽出了一支細長的煙,打火機打了幾次卻沒有火。她從上到下都在顫抖,像是剛從冰天雪地里回來似的。
程千帆證明自己似的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整個覆蓋在她纖細的手上,干燥溫暖的手心下是她冰冷的手背,怕她暖不過來似的用五個手指使勁握著,又不敢太過用力,把她柔若無骨的手掌捏斷。
"你缺錢嗎?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還要轉給我那五千塊錢?"
林雪櫻用五個手指緊緊扣住了程千帆寬大的手掌,掌心相對。手指因為用力過大,淡粉色的指甲都變成了白色。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媽媽那樣子,我有什么辦法,F在她也知道了這件事,把我趕了出來,我這幾天都住在外面賓館里,F在,我實在撐不下去了。千帆,你說我到底該怎么辦?"
"我?guī)湍汶x開這里。"程千帆心如刀絞。
"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我再也不要過這種生活。但是,在這之前,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她直直地望向他,眼神十分決絕。
她拉著他走進了酒店房間。這就是她要他答應的事情。她說,在她離開這里之前,要徹底瘋狂一次。
她惦著腳尖,吻上了程千帆的臉,他大概是下定了決心,先是一愣,隨即很快地回吻起來。他們就像是一對熱戀期的戀人,她閉著眼睛問道:"你愛我嗎?"
"愛!"程千帆撫摸著她的臉,他的眼神里全是憐惜,這讓她既吃驚又得意。
她脫去了他的外套,他很自然地配合著。
"我剛才做的一切,都是在試探你。"她怯怯地說著,手里拿著他的外套,不是當時為她披的那件,但是氣息都是一樣的。
"無所謂,"他撫摸著她的面頰,眼神里還是一樣的憐惜,"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不在乎。"
她想,日后當他回憶起這樣古怪的表白方式,一定會印象深刻。人們都會對搞不明白的事情著迷,她有意把自己說成那樣,就是想看看,程千帆能為她瘋到哪一步。
"公司里的謠言讓我實在受不了是真的,還有,我媽那邊,也真的生氣不讓我回家了。我覺得再不表白,你做完這個項目就走了,我們又只是很久才見上一面的校友。"
她一面說著,一面脫去了衣服,把自己全部呈現在他面前。兩人交纏在一起,像兩條從出生就從未分離地青藤,又像兩條柔韌靈巧的靈蛇。
然后,她伏在他的臂彎里,安靜地睡著了。仿佛他們已經是生活過多年的老夫老妻,仿佛他們已經是白發(fā)老人,經歷過所有怦然心動、相濡以沫、掙扎難過,從愛情早已過渡到了親情,互相依靠,互相安慰。再也沒有心有不甘,再也沒有抑郁難平。
程千帆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個夢,這一切真實地太不自然,讓他擔心,林雪櫻是否受到了謠言的攻擊,要以此方式做出證明。
"你根本不需要證明,"他喃喃地說,"在我心里,你明瑩如玉,高潔似雪。而且,你也不用擔心,因為我這次會帶你走,我們不是很久才能見上一面的校友,不是,從來就不是。我不敢向你表白,是因為那件事。"
明瑩如玉,高潔似雪?她知道,這是《廣陵散》里鐘會對暗戀的亭主表白的臺詞。"隨你怎么想,"她吻了吻他,"你就當我是瘋了吧。"
第二天的早晨來的分外早,她想著,她這么快就把一生的愛情都用完了,時間卻如此吝惜。
"做我妻子好嗎?"他緊張地跪在床上,低著頭說。
林雪櫻笑了起來,"臺詞里可沒這一句。"
"我要負責任。"他又神情嚴肅地說,"因為我想起來了,上次我第一次來綠野的時候喝醉了,然后就對你……對不起,我一直以為是幻覺。"
她又笑了起來,"你大概和我媽一樣,都以為我還在上高中吧。也許,我們在身體上合得來,在別的地方合不來呢。"
程千帆語塞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好了,我要去上班了。待會公司見。"林雪櫻穿戴整齊后,向他揮了揮手道別,把他一個人扔在房間里。
林雪櫻走出酒店,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今天是排卵期,就看運氣怎么樣了。這次她才不會吃那種藥。
令狐蘭拿起程千帆的咖啡杯,麻利地給他沖了一杯。程千帆今天狀態(tài)很不好,神不守舍,以往他都像熱血職場劇里的男一號一樣精力充沛,今天明顯出了狀況。
林雪櫻則完全不同,她神采奕奕,氣色好的像打了玻尿酸。這兩個人,令狐蘭聳了聳肩,可能是程千帆被謠言說的怕了,或者他去表白,然后被甩了。令狐蘭又開心起來,無論那種情況,她都離成功更近了一步。
幾個員工離職的消息在OA上傳來,林雪櫻點開來看,發(fā)現都是那天在茶水間里傳她謠言的。她想了想,去找了穆少白。
她沉默著,穆少白見狀便著急了起來,"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處理那幾個人,我失職了。"
穆少白的眼神暗淡,她知道他為什么變成那樣。任是誰喜歡的人被自己的父親說的那么不堪,都會為此難過的。
"你不是個好總裁。不過,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我要謝謝你。"
穆少白鄭重地說"雪櫻,現在公司里的輿論對你很不利,我有個提議,或許可以幫的上忙。"
"我知道,我來就是為了這個。"她掏出一份辭職報告,"我要向總裁提出離職。"
穆少白驚訝地看著她,把她的辭職報告緊緊地攥在手里,捏的指節(jié)啪啪作響。
"你不能走,你是受害者,怎么能就這樣不清不楚地走了?"
她嘆了口氣,帶著哭腔說:"那我要怎么辦?我留下來,更是不清不楚。"
穆少白猶豫再三:"我想,有個辦法或許可以擋住那些流言。你愿意給我個機會試試嗎?"
"好,那你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林雪櫻拿過紙筆,給他寫了一張欠條:"這個是我欠你的錢,是大四時的那筆獎學金。"
"你是怎么知道的?"穆少白大窘。
"從系里打聽到的。"林雪櫻瞇著眼睛笑了,她當然不能告訴他實情,"系里有學妹向我打聽,是怎樣申請到那樣一筆十萬的巨額獎學金的。據她說,那個獎學金只有我一個人得到過。"
"那時候,我查到你在寧大讀書,所以……"
她想,他不知道,她拿了那十萬塊錢,只是為湊上二叔原本勒索程千帆的二十萬。
"雪櫻,我收下你的欠條。也請你再次考慮做我女朋友,名義上的。只是為了應對那些流言,你隨時可以離開。"穆少白說出了她預料之中的話。
"大恩不言謝。"她坦率地點了點頭,"我同意。"
中午吃飯時,穆少白為林雪櫻打著傘,他們并肩走向食堂,他那樣小心地為她遮著雨。
在吃午飯的人看到他們倆,先是吃驚地一愣,然后很快反應過來,和他們打著招呼,"小穆總,林總,你們真甜蜜啊。"
這一幕也落入了程千帆和令狐蘭的眼簾,正在吃飯的他像雕像一樣靜止住了。
林雪櫻不請自來地去了穆世英辦公室。
"中午的事,董事長應該聽說吧?"她挑釁般的說道。
穆世英揉著一跳一跳的太陽穴,盡量控制著自己。
"你想干什么?"
"哈,您覺得我想干什么?您對少白造了我那么大的謠,我除了自己想辦法澄清,還能干些什么?"林雪櫻瞇起眼睛,把身體往前探了探,用手撐著自己的頭,輕佻地歪著頭看穆世英。
穆世英預感到了威脅。他的心臟不安地跳動起來,今天還沒吃藥,他拿起藥瓶,不好,藥瓶是空的。可是昨天他明明記得,藥瓶里還有至少十粒藥。
"這件事是個誤會……"
一陣劇烈的咳嗽伴隨著窒息般的呼吸困難向穆世英襲來。這正是心力衰竭的癥狀。他大口喘著粗氣,仿佛房間里的空氣不夠用了。
"是誤會嗎?您不是就在這里親口告訴您兒子的嗎?"
穆世英嘆了口氣。
"說吧,你要什么條件才肯離開少白?"
林雪櫻笑了,"您告誡過我不準跳槽。"她拿出那條被凌辱的視頻,甩給穆世英。
"如果我把這個放到網上去……"她又拿出一條說搞過她的視頻,"再配上這個,想必很多人想問問您,搞秘書的時長不超過一分鐘是什么原因呢?"
"你……"穆世英的臉色突變,突然擔心自己會不會死。醫(yī)生告誡過他,急性心力衰竭有猝死的危險。那瓶地高辛是林雪櫻拿走的?她說那些話也是做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不,時長沒有超過半分鐘。您是力不從心嗎?"林雪櫻大笑了起來,眼睛里卻沒有一絲笑意。
穆世英的口氣軟下來。
"凡事都有轉圜的余地,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少白的臉面著想。"
"我是不要臉面,可也沒有造謠毀我清白的人不要臉面。至于少白的臉面保不保得住,要看您怎么做了。"她狠狠地逼視著他,眼神堅硬似鐵。
"我向你道歉。我那天喝過酒,又被小蘇和少白那么一鬧,都不知道說了些什么。"
"只是道歉嗎?您現在只向我道歉,我在同事們眼里的名聲還是一樣的差啊。"她拿著視頻,故意放大聲音給穆世英聽到。
Judy敲了敲門,"總裁有急事要找您。"穆少白就站在外間,但看樣子沒聽到他們的對話。
"好了,你先出去。你的提議我會好好考慮的。"穆世英虛弱了下來,他只想快點結束這場讓他窒息的談話。
林雪櫻站著不走,拿著視頻晃了晃。"您要當著我的面,向總裁澄清。"
穆世英看到兒子進來,露出稍有的亢奮。
"好吧,少白,上次我說了一些……氣話。你們不要往心里去。"穆世英指了指林雪櫻。
林雪櫻和穆少白點了點頭,輕快地走出房間。
第二天一大早,一輛急救車開到了綠野公司,員工們看到董事長穆世英被擔架匆匆抬走了。
蘇鈴茹接到電話,帶著潤潤的她急忙趕到醫(yī)院,見到是穆世英的尸體。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蘇鈴茹不顧形象地癱坐在冰冷的太平間里。潤潤不解地追問著,"爸爸怎么總是睡覺?"
穆少白向蘇鈴茹解釋著,"醫(yī)生說我爸是急性心力衰竭,可能昨天工作到很晚,今天早上Judy走進辦公室才發(fā)現他倒在桌子上。我們打了120了,可是醫(yī)生來的時候說他的瞳孔已經放大了……"
如果只是穆世英突然離世這一件事,蘇鈴茹并不驚慌,甚至早已做好了準備,她怕的是穆少白。蘇鈴茹掛著滿臉淚花,在潤潤屁股上狠狠揪了幾下,"你爸爸死了,死了!"潤潤尖利凄慘的哭聲頓時響徹整個陰森森的太平間,"爸爸,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宣讀遺囑的這一天,林雪櫻第一次成為穆家客廳的座上賓。穆世英死了,她終于可以睡安穩(wěn)覺了。她感覺到,穆少白也沒怎么悲傷。
沙發(fā)的另一個單人座上,坐著心事重重的蘇鈴茹。兒子潤潤站在她身邊,幾次要掙脫她的手去玩,她不耐煩地訓斥了他:"等律師讀完遺囑,你以后有的玩了。"
劉律師念起了遺囑:"諸位都到齊了,那我們就開始吧。非常不幸穆世英先生離開了我們,受他的委托,我今天宣讀遺囑。
本人穆世英,如因任何原因離世,有如下囑托:
1、本人名下不動產及現金由妻子蘇鈴茹繼承;
2、證券財產委托穆少白先生托管,至穆澤潤十八周歲,其中30%轉至穆澤潤名下;
3、本人持有的綠野公司股份全部歸穆少白所有;
4、本人保險受益人為妻子蘇鈴茹。
劉律師認真讀完后,將文件放好,掃視一下各人,然后說:"穆先生的遺囑讀完了,請各位輪流仔細過目,如果沒有問題的話,請在上面簽名生效。"
蘇鈴茹站了起來,"等等,這遺囑真是世英立的嗎?"
劉律師走過來,將文件遞給她,"千真萬確,上面有委托人本人的簽名。"
"我不看,簽名可以偽造。她是世英的秘書,在他身邊那么多年,偽造個把簽名還是沒問題的。"蘇鈴茹指著林雪櫻。
林雪櫻針鋒相對:"那么說的話,董事長的秘書都有機會偽造了?"
穆少白氣憤地站了起來,"不要理她。"
"那為什么潤潤只有30%的證券,還要等到他十八歲之后,而我只有他的房產、現金?綠野的公司股份呢?我們就一點都沒有嗎?"
穆少白坐下了,拿過文件來不理她,"這是你自己的問題,和我們無關。雪櫻,等我簽好了字我們就走,這個家是人家的,看人家臉色總是不好的。"
蘇鈴茹走上前奪過了文件,"在我搞清楚之前,誰都不許簽!"
劉律師為難地走上前去,勸著蘇鈴茹,"穆太太,請您節(jié)哀順變。這份遺囑是穆先生的真實意思表示,我受人之托,必須要完成這個簽字儀式。"
蘇鈴茹指著穆少白破口大罵,"欺負我們孤兒寡婦,弄了一個假遺囑來糊弄我們。世英的保險金能有多少錢?撐死了不到一個億吧?房子和現金最多一千萬,他最值錢的身家不都在公司里嗎?我和潤潤以后怎么活?怎么活?"蘇鈴茹一邊大聲哭喊著,一邊把遺囑撕得粉碎。
"穆太太,如果您不同意簽字的話,就表示您放棄了對這部分財產的所有權,請您務必考慮清楚,明天這個時候我會把需要簽字的文件送到穆太太和小穆先生手上,先告辭了,留步。"
穆少白送走了劉律師,不屑地對蘇鈴茹說,"看在父親尸骨未寒的份上,我這次就原諒你的過分言行。但是我警告你,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無論是對我,還是對雪櫻,絕不會有下一次了。"
蘇鈴茹冷笑著,"你父親現在不在了,所以你這個長子就來教訓我了?先辦喪事,再宣布遺囑,你這一步一步打算地真是周密啊。我是不會讓你們得逞的!我一定會找出你們倆合謀的證據,把屬于我和潤潤的東西奪回來。"
"看來你到現在還沒搞清楚什么東西是屬于你的。"穆少白搖搖頭,不屑地斜了一眼蘇鈴茹,"我母親怎么去世的這筆賬我還沒來得及和你細算,你還有臉在這里以穆太太的身份和我搶綠野?"說罷帶著林雪櫻揚長而去。
蘇鈴茹頹然地站著,她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冷笑著說,"我會找到證據的,穆少白,林雪櫻,你們等著瞧!"